风昑随之自嘲一笑,手指绕上垂落她肩处的青丝,沉着嗓音亲昵而语:“亲近之事上,属下不强求。”
“好,本宫应你。”
此言一落,楚轻罗便安逸睡去,眼下唯有一条道可走,她无需瞻前顾后,得不偿失。
当夜,她与风昑饮得大醉,将其买回的清酒痛饮了干净,再和这觊觎她数年的左使话夜至深更,才知他也非不可管束。
他只是……想方设法地引她留心而已。
雅房内杯盏侧翻在案,夜风透过长窗缝隙刮入丝许,使玉盏滚动了半圈,险些落下案台。
榻上二人沾着酒气依偎而眠,未脱的衣裳皱乱不堪,甚至还留有酒渍无法擦拭去,醉意渗入了月色里。
这许是她待在司乐府的最后一晚。
次日晨晖倾照,朝晨薄雾已散,四周莺啼柳影琴声荡,似已近午时。
楚轻罗从然下了榻,淡漠地更上一件极为艳丽的裙裳:“今日你随本宫去庭院走走,陪我散散心。”
她依稀记得,先生曾言,穿此衣于她而言更是相称。
此举甚好,只是他有着这身份,怎能明目张胆地现于众人眼中,风昑顾虑重重,瞥望向窗外:“可是属下不得露面于世人……”
“她们都在琴堂,无人会选此时在堂外游逛,”她见势一扬眉眼,故作欢悦地揽上他臂膀,“况且,我不想将你藏着,至少该领你去先生那儿见上一见。”
“我都听公主的……”听言顿时安定下来,风昑一想能在曲先生面前与公主亲近,便觉得意万分,心底涌入道不明的兴致。
目光由正堂移向那别院,楚轻罗微勾起丹唇,话语道得耐人寻味。
“走吧,同我去向先生庄重辞个行。”
走时还不忘牵他,她下了楼阶,悠步走在游廊内,有意经过偏院前,闲逛了几圈,便瞧见那道威凛身姿端立在几步之远。
没留意他是何时来的,不过皆无碍,她轻笑着走近,放落相牵的手,向先生恭肃一拜。
曲寒尽从远处走来,将这抹明丽的一举一动望得明晰,眸光轻掠那紧牵的素手之上,似有些许了然。
她是真的……离他远去了。
眸底的深潭有微光轻颤,他满目肃然,直望身前这道娇姿,以着先生的口吻凝肃道:“府邸内不得有私情,此乃府规。”
楚轻罗弯眉婉笑,从容朝后一退,与身后的风昑恰好并肩:“我是来向先生辞行的,往后便不再是司乐府的学生,自当可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你们何时……”
所见的两道人影颇为刺目,他沉默片晌,冷肃之色淡了下去。
说起情孚意合,风昑低眉冷笑,目色里满是阴寒,边说着边揽上她的肩骨:“先生不要的,自会有人视若珍宝,多问无益。”
“轻罗……莫逼我了……”
曲寒尽轻声嚅嗫,语声微沉,凝望眼前的她,像被她闹得无所适从。
逼迫?从始至终是他自愿上钩,是他心存欲念,又是他抵不住恻隐之情,何来的逼迫……
她不免冷哼出声,终叹落一气:“我可从未威逼过先生,只是道不相谋,有缘无分罢了。”
“先生……把我忘了吧。”
似乎再无话可说,楚轻罗张望着整座府院,心上思绪万千,这几月的学府之日如烟云而过,该结束了。
第58章 辞别(2)
他恍惚第行前,似有愁绪百转在心,凛眉正容相问:“轻罗,你为何就不能听我一回?”
然未等他走近,凌空蓦地寒光一闪,一把长剑便直直地架在了他的颈处。
寒凉双眸冷望这曲先生,风昑狂妄而挡,不欲让他再走前一步。
拂昭左使对先生本就怀恨于心,她此前皆是凛然相护,可现下之时,她没有阻拦。
玄衣男子眯了眯眼,面色更加冷寒:“先生可要注意分寸。”
正于此刻,琴堂传来微许动静,像是琴课已终,府邸的贵女们便要从正堂走出。
若是被望见此景,那些琴姬怕不是要吓破了胆……
镇定暗忖一霎,曲寒尽轻凝起深眸,示意他们随步入别院:“堂课已放,人多眼杂,你们随我来。”
风昑见景收回剑刃,紧随其后来到堂院,接着静听起先生的后话。
身侧的娇婉桃容漠然,公子沉静一思,低声道:“此路凶险,我不放心。”
听罢,凤眸倏然涌上讥讽之意,楚轻罗讥诮作笑:“先生是我什么人啊……关心一位亡国的人,先生这善心还是留给十三殿下吧。”
“说不定哪日,我会让先生眼睁睁地看着宫中之人个个惨死,却无能为力……”她嗤笑不止,想将这情念撕得粉碎,令先生不再记起,“先生觉得有不有趣?”
她不明自己是因何变得如此冷漠,只知行走的复仇之道绝不可停下。先生是她招惹,若真痛苦,她断了便是,一时也想不出他法。
这些时日与他朝夕相伴的学生竟能说出此话,曲寒尽听得心颤,静观这玉容桃颜,着实冰冷。
他半晌阖了眸,静默上好长一阵,似剜心般低沉道:“我曾说的未失妥当,你当真是冥顽不灵,无药可医……”
“我劝不住你……”
“照先生说的,我不杀太子妃,亦放了十三殿下,以及放了所有无过,却被我埋入仇恨中的人,”嘲弄仍未止休,她饶有兴致地问着,实不相瞒,此问却也是她心头之惑,“等他们来寻大宁之仇时,先生可能够护我?”
这宛若霁月清风的公子微僵在原地,良晌未言出一字,她便知先生也是无解,从未想过要丢弃大宁,愿为她倾其一生。
也罢,他原本就是她对付大宁的一枚棋,除去太子,已达成目的。
若能再除九皇子,便为锦上添花,若不能,她再寻别处棋子入局。
“先生是想让我……放下此仇?”楚轻罗略有了悟,顿然哂笑得大声了些,“究竟是我太过心狠,还是先生在做着青天白日梦啊……”
清眸而后轻睁,他沉声言语,话中裹挟着疏离:“你走吧,我留不下你了。”
冷风一拂,引得满园花树乱颤,落英霎时随风翻飞。
她莫名心感微凉,却不知凉意从何而来,只觉得寒意沁入了骨髓,有那么一瞬令她几近窒息。
明明是他有利可图,她在为之靠近,为何真到了分别时,竟觉心寒如冰……
忽闻急切的步调从院外传来,几瞬过后,一道俏影闯入这一方别院,使风昑立马隐于壁角里。
孟盈儿极是慌张地朝她瞧看,一指府门的方向,脱口便道:“轻罗,不好了,睦霄郡主带了一队人马在府门外,瞧着愤怒至极,说你……”
“说你对郡主行了大不敬之举,藐视王法,官府已定了你的罪。”
“我觉此事太过荒谬,你怎会和郡主闹成这般模样?”实在想不明白她如何能让郡主这般恼羞成怒,丫头迷惘地晃着她的胳膊,想听她告知上几语。
“轻罗,你倒是说话呀!”见她缄默不语,孟丫头更为担忧,连声再道,“你是作何举动惹怒了郡主?”
此情形已是一言难尽,也无从说起,楚轻罗淡然望向这娇俏之影,轻声提点,没再道旁的话:“盈儿若知道了,恐会引来杀身之祸,还是不知得好。”
“轻罗……”孟盈儿怅然而唤,不明白她遇了何事,可她似有自己的思虑,再问就不妥了。
眸前如清月寂冷的公子眸光颤得紧,郡主降罪,他定当也护不下。生于乱世中,他这一隐居之人又怎可护她周全,他分明自身都难保……
楚轻罗淡漠地望上一眼,便断然从此偏院离去,唯听着身后飘来丫头的轻唤,其余的她听不明晰,也未曾听见。
官兵,为首的是李知府与睦霄郡主,二人皆面露怒意,,才得以泄愤。
她从然朝前行步,知惹恼,此一幕亦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心绪宁静异常,只念着要,却终究拿她无计可施,那定极为有趣。
瞧此明艳婉姿走近,睦霄猛地抬袖,直指面前的女子,凛眸冷喝道:“便是她出言不逊,还绑了本郡主,给我押下!”
“对郡主大不敬者,当赐以死罪。”知府李云袤瞥望在场府卫,从郡主之意高声下了令。
“过,还不快押入牢中问审!”
她扬声一止,向郡主俯首行拜,学着先生那般守礼,不失一分礼数:“郡主不必动手,我自己走。”
才刚道下此言,忽有銮铃声由巷道深处隐隐作响,睦霄闻声微滞,听此响铃便已知来者为何人。
一辆极其富丽华贵的车辇驶入这深巷,驶速较平素马车还要快上一些,舆内的主子似生怕郡主将这抹娇丽带走。
车辇停稳,那帘幔被轻然撩起,现于府邸前的,是大宁九殿下褚延朔。
“慢着!你们这是作甚?”瞧几名官兵将此姝影层层围住,九皇子目光一凝,厉声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