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眼前二人皆不承认,褚延朔仍噙着笑,不紧不慢地道清意图:“美人既和此人不相识,我便想让美人亲自取他性命……”
楚轻罗闻言微怔,缓慢低眉,故作娇弱之态,低声答道:“妾身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夺他人之命……”
受刑的男子以着虚弱的气息抬眼,眸光阴寒,似让她快些动手。
她时不时地偷瞥向风昑,藏于袖中的手狠然一攥。
“可我见着,美人不弱啊……”褚延朔扬眉大笑,目光下移,落至她的衣袖处,冷声命令,“就用那给我观赏过的匕首,杀了他。”
见她有微许犹豫,九皇子一凝眉眼,戏谑般反问:“他欲刺杀美人,美人还不快泄一泄愤?”
九皇子紧盯着此景,周围遍布着凌宁殿影卫,而身前男子已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若她此刻不下手,风昑亦活不久。
她该杀了他。
她该……亲手杀了他。
楚轻罗端然走近,抽匕首出刀鞘,利刃上的刀光闪于刑室中,逼得旁侧侍从连连后退。
星眸倒映着她的娇媚婉色,风昑面目狰狞又阴戾,张口讽笑着,鲜血顺着唇角汩汩流下:“姑娘今日不杀我,来日我必杀姑娘……”
“你为何费尽心机地来暗杀我?”
她见势凌厉地问,眸色变得冷冽,将刀刃毫不留情地抵至男子腹部,容颜疏冷冰寒。
“姑娘心知肚明,还来问我,哈哈哈哈哈……”又作讥讽地冷哼,风昑佯装凶狠地握上她执着匕首的手,眸里泛着冷光。
“当初……姑娘拒我,就该想到有今时……”
微侧了身,宛若不愿让旁人见这匕刃是如何刺入他体内,风昑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
而后猛地刺进要害之处。
已被鲜血染透的玄衣又覆了一层殷红。
这一回,风昑是再无力回天了。
她愕然一僵,怕九皇子瞧出端倪,赶忙凑近了又补上一刀。
心间空洞,未有丝毫心绪淌过
仿佛她真成了冷漠薄情之人。
可她杀的,是她朝夕相伴的影卫。她应过他,此后要生死相依……
“我得不到姑娘,他人也休想……”
耳畔仍荡着凶横之语,她凝望这向来不喜遵她之命行事的男子,眼睁睁看着他使上最后一丝气力。
他带着她的手,将那匕首扎得更深。
接着附她耳旁,他低语出几字,眼底的星辰似在霎那间失了色。
双目轻阖,风昑再未睁眼。
“疯子……”楚轻罗漠然拔出匕刃,连锋刃上的血迹都不曾拭去,便断然收回入鞘,稳步走回至九皇子身侧。
风昑没了气息,孤孤零零地待于幽暗的刑室内。
可她无法回瞧,连同这具尸身也触不到。
好在这疯子临死前拼死护了她,方才他们所见的举止,应是她亲手夺了他的命。
静默地眯起双眼,褚延朔淡笑地望来,意有所指般忽问:“那刺客在美人耳边嘀咕什么?”
“他说去了黄泉也不放过妾身。”她闻声冷笑,镇定地道了谎,娇然回应着。
“这年头的刺客,让人愈发觉着怪异了……”
九皇子听言随性一笑,许是看她已顺从地夺了那人的性命,便不作追究:“往后我会好好护着美人,再不会有刺客能潜入凌宁殿。”
“那一夜晚是妾身无知,恳请殿下饶妾身一回,”见此恭顺地跪拜下,楚轻罗良晌开口,道出的话皆是言不由衷,“妾身知错,妾身只是未曾认命,做了太多惹殿下生怒之事。如今已醒悟,妾身恳请殿下再怜惜一次。”
她当下要想尽法子活命,转机即将到来,绝不能在此丢了性命。
至于旁的事,她已思虑不得。
第74章 饮泣(2)
岂料九皇子听了此话,宽恕似的一挥袍袖,对她所言不起兴致:“美人先回屋中反思上几阵,我近日在宫外新寻了个姑娘,还没赏玩够呢。”
殿下竟是又看中了一名女子,对她已失了兴致,遭遇几次行刺后似不愿再碰。
“殿下宽宏大量,是妾身不明事理,”楚轻罗娇柔地起了身,走前不忘自领惩处,“那妾身便先行回屋禁足思过,不打扰殿下了。”
“且慢,”望她离身半步,褚延朔眸光忽作一沉,似试探,又似真有了些兴趣,笑意盈盈地问道,“要不今夜……我就去美人那儿宠幸,美人觉得可好?”
她闻语俯首一拜,答得滴水不漏,语气极为娇羞:“小女身为侍妾,是该好好服侍殿下的。”
“那美人可要恭迎啊……”
听着殿下满意地回答,她才怅然走回耳房,在窗前赏起了秋花。
匕首上仍染着风昑遗落的血。
她紧攥袖中不放,不敢抽出匕刃再多望几眼。
她如是静坐到黄昏,再到深夜子时,依然没等来九皇子的传召。
此番看来,那话语,殿下是真为试探她才说的……
今晚的东院冷得发慌,楚轻罗无言上了榻,将全身埋于被褥里,隐忍不住地抽泣起来。
悲切之感如同山雨铺天盖地席卷,倾注于空洞的心,引得她颤抖不止,哭得撕心裂肺。
又恐哭声被守屋的侍婢听了去,她死死压着床被,竭力不让呜咽声传出这雅问。
她阖眼,回想着风昑临了的一言。
“账簿我已交于凝竹。”
“能死在公主手上,我……无怨无悔……”
那疯子不负所托,真将账簿窃了着。
他并非空口而谈,而是真将她的所求放于心上,奉她之命,达她之愿。
凌宁殿各处皆是皇城影卫,风昑竟能从中以一敌百,窃出了能定其罪的物件。
这名拂昭左使觊觎她多年,总将那些不堪挂于唇边,让她深切知着他的欲望,从未遮掩过分毫。
他想得到她……纵使她身为陇国公主,纵使她仇恨颇深。
他也仅是……心悦而已。
翌日如常,几片枯叶透过长窗飘入房中,她的心绪归于宁静。
九皇子没来探望,她当真失尽了恩宠,像是被囚于笼中的鸟雀,只等着寻一时机能出此宫殿,再谋划后续之策。
如此度过了一个月,已至深秋,枝头上的片叶已泛黄,梧叶萧萧,满天秋霜。
楚轻罗感着秋风萧瑟,想那宣隆帝的寿宴已然迫近,不知凝竹做了何等筹谋,拂昭又是何境况……
这般想着,当夜便有个人影闯入了耳房,她凝神去望,来人虽为女子,却浑身散着英气。
竟真是她想见的凝竹。
“主上,是属下。”如往昔般恭敬行拜,凝竹抱拳禀报,语声庄重谦恭。
凝竹没有风昑那样的身手,想必是思虑再二才行此一趟,兴许是谋策已久,才得以见她一面。
已失一名得力之将,她不愿再失另一人,楚轻罗留神朝窗外看去,再佯装淡然地拉上帘幔:“周围全是九殿下的影卫,你尽快离去。”
主上很是担忧,凝竹见势忙低语相告:“属下知晓……属下也是观望了足足一月,才趁今日得见主上。”
“拂昭的人,属下已召集完毕,”凝竹正色又道,唯恐主上走不出这凌宁殿,忙将远在城郊外的局势一一禀报,“还有陇国幸存的二万精兵,属下也已寻到。”
“倘若能得薛舲手中的兵权,攻破大宁便可在一夕问。”
这位拂昭右使似没说全,言于此处,不易察觉地滞了滞,又将此话一转。
“此乃出兵的信烟,公主定要藏好了。”随之递上一物,凝竹正容相道。
“信烟一燃,天下大乱。”
要得大宁的兵权,她非朝中之臣,简直难于上青天……然此时已不可多想,她沉稳地听着,了然接下此信烟。
楚轻罗趁四周还无人发觉,镇静着遣其退去:“你快退了,剩下的听我命令便可。”
凝竹背过身,步子微移些许。
本想隐入夜色中的身影忽而停下,烛光照映着的双手发了颤。
迟疑地回了身,凝竹忐忑地看向她,问语竟跟着颤抖:“风昑他……可有遗言说与公主听?”
她沉静地回望,几瞬后淡漠回道:“除了告知我账簿之事,再未有别的。”
“其余的,一
,凝竹颤声再问。
其双目于月色下朦胧,宛若沾了些水雾,本。
这哀切愈发浓烈,染遍
她倏然了悟,那离去的疯子竟有人默默倾慕。
他从不知,许也不想知晓,只因他将心思皆放在了她一人上。
“我从不知,你竟是有心上人的,”轻微抿动着唇瓣,楚轻罗沉默,片晌后轻声回道,“你们此前那水火不容之样,我还以为……你是真厌恶。”
知晓这不耻的念头,主上恐要怪罪,毕竟那人是对主上倾了心,凝竹慌乱一跪,答道:“主上安心,他心里唯有主上一人,从未对属下有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