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罗垂眸一望握于手中的长剑,凛然朝府门走去:“如今先生可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怎也有人敢来司乐府造次!”
“轻罗也去?”
见势忙跟了上,他缓缓打量,只感这抹娇致,着实让人心惊胆颤。
她笃定地回,“当然,来寻先生麻烦的,可要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面上仍有不放心,曲寒尽再瞥那长剑,半晌低声提着醒:“来闹事之人应是都城百姓,与那些山匪有所不同,你无需大开杀戒……”
竟是担忧她滥杀无辜……
在先生眼里,她是有多凶残?
“先生放心,我知轻重。”楚轻罗勉强应下,依旧提着剑,步调未缓分毫。
寂云冬阳倦,寒霜结于檐瓦枝头。
都城巷道深处,司乐府前围着许些百姓,领头的布衣男子怒目圆睁,似真有怒气缠心,欲来此讨个说法。
唯见两名守卫伫立于府门两侧,再无旁人搭理,男子索性便在府阶前坐下,面目怒恼,势必要见这府宅之主。
府邸的嬷嬷开门而出,望眼前之景,怒不可遏,待先生来之前想先争辩几番。
“何人胆敢放肆!”蓦地高喝,嬷嬷声色俱厉,端立至宅邸前,扬袖道,“也不瞧瞧此处是何高雅之地,岂容你们这刁民大肆而为!”
“高雅之地,我呸!”那男子啐了口痰,面露鄙夷,将话中的曲先生贬得一文不值。
“这曲先生被传颂得那般德高望重,我看他分明是荒淫好色之人!”
这几日陛下赐的婚旨已在城中传开,世人皆知,先生欲结亲的姑娘乃是府内的学生。
此讯本非是件大事,只是先生声名远扬,又放任睦霄郡主不顾,最终却只对一学生钟情。
不免让风言风语纷纷而起……
酒肆茶馆对此说得神乎其神,不少百姓闻听流言,对先生明里暗里都有了些猜忌。
男子回首一瞥,瞧向随步来的百姓,怒声再喝着:“觊觎着自己的学生,先生平日里定没少对入府的姑娘下毒手。你们说,我所言可有理?”
人群中有妇人忧心忡忡,焦灼不安道:“先生若有真不轨之心,那我家的闺女岂非遭了殃……”
“就是啊,小姐还在府内学琴,先生有这心思,如何能让百姓放心?”闻言,一女子忙作附和,见其装束,应是哪处大户人家的女婢。
兴许是出门过急,一旁的书生还执着书卷,愁容满面地随声相言:“与小生定下婚约的姑娘也在里头,小生也是怕先生起了歹心啊!”
来者皆是怕先生品行不端,恐对府中的学子有些非分之念,染了姑娘的清白……
嬷嬷越听越觉荒谬,听得议论声不歇,蹙眉再道:“在此造谣生事的,怕曲先生摧残女子,就不怕被满门抄斩了?”
“我们所说句句属实,官府怎能随意定我们的罪!”听罢,布衣男子颇为不惧,愤然上前一步,话上的每一字都像是为身后的百姓着想。
“若先生敢徇私枉法,便是要遭天下人唾弃!”
语落,一抹娇柔姝丽之色从府邸行出,玉软花柔,弱不胜衣,却偏偏提着一把剑,浑身散着阴寒与凛冽。
她二话不说地抽剑而出,下一瞬,直将剑刃架于男子脖颈,寒光霎时弥散,引得周围瞧观者叫喊着后退。
无人会知这女子见着柔弱,却这样性烈如火,凉意席卷了周遭。
“先生是我勾引的,与旁人无关,”楚轻罗冷眼而瞧,剑刃再挨近半分,“先生既不会动府中女子,也不会有何不良居心……”
那男子吓得双腿一软,哆嗦地欲跪倒在地,又怕长剑当真划破了咽喉,只得强撑着身子,冷汗从头额顿时冒出。
“他若真敢,我自会杀了他。”话语被道得尤为狠厉,她垂目冷笑,语调又降了几分。
凤眸浅望四周的庶民,她再回看跟前男子,冷声又言:“可你们若再无中生有,我就先杀了你,以儆效尤。”
闹事的男子哪见过这般凶恶的姑娘,慌忙改了口,眸中险些有泪光浮动。
“不敢了……姑娘饶了我,我不敢了……”
此人瞬问服了软,行来之人皆不敢再作非议,只望着这名女子发愣。
“她便是与先生互生情愫的姑娘?”方才言语的妇人犹疑着启唇,沉默许久,只觉难以置信。
“先生瞧着极是斯文儒雅,喜欢的女子怎会这般凶横刁蛮……”
第92章 造谣(2)
“那要看面对的是何人了……”楚轻罗忽而勾唇,佯装柔情似水地缓声回语,“若对的是温文尔雅的公子,我自会委婉相道。”
凌厉目光再落男子身上,她婉声再言,笑容逐渐转冷:“可若对的是粗鄙莽夫,我便以礼还礼,同样作粗鄙蛮横之举。”
与此同时,几多府卫快步踏出府门,将府宅前的众人层层围住。
府卫恭敬朝旁让道,随即走出的是位清冷公子。
“敢在司乐府前造谣惑众,一律押送至官府,听知府李大人发落!”曲寒尽冷冽地道,似对这些聚众生事之人不留丝许情面。
一听曲先生真要送他们去官府,其中有书生按耐不住了,忙作高喊:“都说先生品行高雅,为人处世和气恭良,怎可一言不发便送人去官府!”
来人应是知晓先生在外的德高望重之名,深知先生不会降大罪,才敢来此闹上一番。
哪知今日的先生似是真生了怒,不顾名望也要将滋事的人送去府衙……
“对于粗鄙之人,曲某不想枉费口舌。”清雅云袖凛然一挥,曲寒尽面不改色,冷然落下一语,便转身拂袖而去。
“有何想说的,诸位可与知府细谈。”
她也不曾望见先生有这般怒恼之时,见景轻步跟在其后,不言不语地回于府院。
站在长廊望向庭园一角,楚轻罗轻声道着,思绪忽然被拉了远:“若非先生劝告,我方才真会要了那人的命。”
庭园深处的石亭依旧,石路依然,只是百花凋零,唯剩了几枝寒梅独绽。
她犹记在此处与孟盈儿闲适赏花,毫无顾虑地诉说各自的心事。她犹记盛有章独坐于亭台,因被先生刁难而气恼了好些日子……
她犹记得,风昑身为影卫,却被她拉着闲游于庭院,只为气先生一回……
物是人非,曲终人散,曾经所遇的人似乎再回不来了。
这一处府邸真如她所做的一场大梦,是她在复仇之路上偶得的珍宝。而今久梦初醒,一切已然远去,她竟觉有少许不舍。
好在先生仍旧陪伴在侧,好在她于此得了曲先生的心甘情愿……
“寿宴将至,此刻将事闹大,有百害而无一利,”曲寒尽轻说着当下之局,忽地一瞥,见她驻足在后,疑惑道,“怎么了?”
“莫名有些怀念了,怀念初入学府时的景象……”心上感慨些许,她就此莞尔一笑,“那时虽心藏恨意,却是我这几年来最欢愉的日子。”
眸光随之一柔,她浅扬丹唇,感叹出一声:“如今想来,能做曲先生的一名学子,真好……”
身旁公子抬目望着偌大的府院,思忖少时,沉声言道:“一月后期满学成,琴堂内的诸位门生要各奔东西,你可趁此与她们再相处些时日。”
“我明白。学成结业后,许多人,许多事,再不会遇见。”楚轻罗心下了然,再静默地望上几眼,怅然叹落一息。
“期间说过的志同道合,情深潭水,皆会似那雾霭消散……”
已觉耽搁了时辰,等侍卫真将府外的几人押了走,她恭肃拜别,欲前往城郊:“凝竹还在校场候着,我先走一步。”
那练兵之地位于极其荒芜之所,千里无鸡鸣,万里无人烟,离城门也有较长的一段山路需行。
她弃了马车,乘马越过山林,几经绕弯,才寻到了一处荒地。
此地杂草丛生,遍地野草在风中摇曳,着实难寻,也正因如此,大宁皇帝至今还未觉察出端倪。
自此,还要多亏了拂昭右使耗费多时才探到此处,楚轻罗断然下马,遥望四周荒草萋萋,几霎后便瞧着她的那名心腹现身于一旁的丛林。
凝竹执剑抱拳,像是已候她良久:“主上,此乃二万陇国将士,现下已随时待命。”
又走过几条蜿蜒窄道,绕过一方密林,所望之处豁然开朗,楚轻罗端步走上高台,眼见二万陇国精兵顷刻间呈现,一时心感震颤。
将士望清来人,一齐跪拜而下,肃敬又精忠,于无声中便知她是何人。
凛冽地俯瞰众将,她倏然启唇,问向校场中的兵将:“本宫想问一言,陇国已覆灭近六年,你们本可忘却过往,安宁度日,为何还要冒死前来?”
“妻儿死于战乱,如此仇恨,怎能忘却!”
中有一人高声而呼,语声带着满腔愤懑,还有不可释然的凄悲之情。
话音刚落,又有将,亲人离散不见踪影,至今寻不着下落,我孤身一人又当,大宁定要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