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渐收起了玩心,发现自己竟动了真情,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这段关系的未来。
他着手处理与苏苒的婚事,试图解除这桩由长辈主导,毫无感情基础的联姻。
他听闻苏苒也有放不下的初恋,也正承受着苏文伟的压力。
两方都不愿意的婚姻,原以为处理起来会比较容易,但没想到阻力是巨大的。
檀父檀母勃然大怒。苏家更是视此为大辱,他们无法接受檀宗恺放弃名正言顺的苏苒,去选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檀父更是使出前所未有的雷霆手段。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檀宗恺反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真实感。
有这么一件事,是他真正想做的。他清楚知道,他的存在就是他父母的一切。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妥协。
只是他的坚持得到胜利之前,等来的却是苏淼决绝的分手。
没有解释,没有纠缠,就那么轻易的让他的决心成了笑话。
她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他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黎城的万家灯火。
指间的烟燃尽,烫到了手指也浑然不觉。
檀家苏家,再无人提起那个名字,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就连檀宗恺自己也几乎到了遗忘的边缘。
直到看见她与路慎东,双剑合璧似的默契演讲。他清楚路慎东的出色,也一眼看出他对苏淼的情谊。
旁观者更容易看清一些事,他很久没有从一个女人的眼神里看到对另一个男人的纯粹的欣赏与崇拜。
而这种情愫因为她的刻意隐藏,更显得情深义重。
他一直知道苏淼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带有水乡小镇里独有的江南气息,沁着水色,盈盈地看你时,是如此动人。
这双眼也曾这样专注地看过他,而现在落在了别人身上。
记忆死灰复燃,紧接着是檀宗恺意识到,苏淼并不简简单单的是他顺遂人生中一道意外而深刻的划痕。
而是一个他未曾真正拥有,也未曾真正放下的执念。
而消除执念的最好办法,就是重新拥有。
苏淼觉得好运似乎从来没有降临过在她的身上。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能称得上是好事的事情乏善可陈,坏事却比想象的多得多。
在考古工地里,“好事多磨”几乎是所有人的口头禅,一种深入骨髓的职业哲学。它像一剂苦涩却不得不咽下的安慰剂,支撑着无数考古人在希望与失望的循环里跋涉。
考古人善用这四个字宽慰自己,也宽慰同行,说服彼此接受这份工作的本质——与时间的尘埃角力,与历史的偶然性博弈。
可苏淼最厌恶的就是这个词。
在她听来,这更像是一种认命的,自我安慰的借口,一种对命运不公的妥协和美化。
她理解这个词背后的现实意义,理解前辈们用它来消解挫败感的苦心。
可她内心深处,对此有着近乎偏执的反感。
她渴望的,是那种纯粹的,无需付出巨大代价就能获得的幸运,是那种能让人毫无负担地展露笑容的“好事”。
她的人生已经“磨”得太多了。
母亲的病痛是“磨”,筹钱的艰辛是“磨”,在加油站被刁难是“磨”,与檀宗恺那段充满欺骗和羞辱的感情更是锥心刺骨的“磨”。
逃离黎城,艰难跨考,忘掉一切一切重新开始,以及如履薄冰地面对路慎东的入侵,每一步都是硬生生“磨”出来的。
她厌倦了这种“磨”。
她想,为什么好事不能直接降临?
第41章
苏淼回到她那间位于老城区,只有一室一厅的出租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张世清发了条短信:“张所,我需要请假两周,工作资料稍后请查收邮件。”
不等收到回复,她就将手机关机,然后把那个小小的金属方块扔进了抽屉深处,像封印一个潘多拉魔盒。
苏淼哪都没去,日子变得极其简单。每天醒来后对着小厨房的窗户煮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拌上现成的下饭酱就可以对付一餐。
吃完就蜷在旧沙发里看翻得卷边的文献资料或者杂文。
看累了就裹着毯子,在冬日惨淡的午后沉沉睡去,仿佛要把透支的精力一点一点睡回来。
张世清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找来岑姝询问情况,桌子拍得震天响,大动肝火,“这丫头,请假就发个短信,电话还关机。搞清楚工作不是开玩笑,这么自我不是好事。”
“所长,苏淼这个人您也知道的。她工作上是没得挑,守规矩肯钻研,交代的任务绝对完成得漂漂亮亮。可您要说她工作之外……”
岑姝斟酌着用词替苏淼打圆场,“她跟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不聊私事,不参与八卦。没有比她更拎得清的人了,入所这么久,您什么时候见她请过长假?这次她一请请两周,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她抬起头,看向张世清,“所长,您说她‘自我’,我觉得说得太对了。她不是不守规矩,她是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她认为需要消失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切断联系,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翘班?对她来说,只要她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就算用开除威胁她,恐怕她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张世清何尝不知道,只是心中担忧大过于光火。当年赵翰章亲自担保送来的人,于公于私他都得看好了。
“你想办法再打听打听,一定要确保她平安。”
岑姝点头,她心里同样急得团团转,自己至今还不知道苏淼住在哪里,想找也无从找起。
出了所长办公室,她又将电话打到路慎东那里,询问出差这几天是否发生了什么。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不长,却让岑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会去找她,有消息我告诉你。”
岑姝还想问更多,路慎东没给她机会,很快挂了电话。
敲门声响起时,苏淼正对着锅里翻滚的面条发呆。
声音不大,但异常坚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她心头莫名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踌躇片刻,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路慎东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隔着扭曲的鱼眼镜头,眼神冷酷无比。
苏淼下意识后退,敲门声却不停。直到对门的大妈扯着嗓子对她喊道:“小姑娘,快给你男朋友开门吧,敲得烦死了。”
她气得郁结,门刚开一条缝,一股带着室外寒意的力量就推了进来。
路慎东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狭窄的门廊,他侧身挤入,根本不给苏淼反应的机会。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这是私闯民宅!”苏淼咬牙切齿,对入侵她私人领地的路慎东没有好脸色。
可没有好脸色的岂止苏淼一个。
路慎东联系不上她,打电话永远关机,发信息石沉大海。
他动用了于景山的关系网,很快苏淼的住址摆在了他面前。他知道苏淼为此肯定会生气,但他顾不上太多。
他知道,如果就这样任由她躲进蜗牛壳里,恐怕他再也见不到她。
心里的火被他压制着,眼眸却还是带着薄怒。但看到她更加消瘦的脸,那点怒火也被心疼所替代。
声音缓和了些,路慎东将刺球儿的笼子拎到苏淼眼前,“陈教授养不好它,情况越来越严重,快到绝食地步。”
苏淼垂眸,看见箱子里不安地窸窣挪动的灯灯。
“你……”
苏淼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他的声线打断。“打你电话一直关机。问岑姝,她连你住哪儿都不知道。”
路慎东把宠物箱不轻不重地放在她脚边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我也搞不定它,喂什么都不肯好好吃,我看再过两天就要死了。”
苏淼果然担心地低头看,又强硬,“而且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它是你的,
苏淼一口气堵在胸口,瞪着他:“路慎东!你这
反应。”
苏淼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胸脯起伏着。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笼子里那个缩成一团的小东西,灯灯黑豆似的小眼睛似乎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你可以走了。”
路慎东站在原地,目光扫过这间小而整洁,却透着清冷气息的屋子。家具简单到近乎简陋,唯一的装饰是窗台上一盆绿萝,倒是长得郁郁葱葱。
他哼笑,“我怎么确定等我走了,你不会将它扔掉?”
“我当然不会!”苏淼几乎要炸毛,失去了平时的温和与礼貌。
礼貌这种东西不是留给路慎东的。
路慎东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苏淼瞪着他,转身往阳台走去。
不一会儿,她出来了,手里抱着一个收纳盒。蹲在灯灯的笼子旁,动作像是发泄——“哗啦”一下把盒子里的东西倒出来:那个小小的,印着胡萝卜图案的金属食盆,柔软的珊瑚绒小窝垫,一小袋没用完的专用垫材,还有一小罐它爱吃的昆虫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