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有事嘛,后来买了好多东西哄我呢。”
古青言欲言又止,亦心眨巴着眼睛看她。古青言还是道:“我总觉得,他的魅力来源于钱权带来的光环。这并不能定义为真的待你好,更不值得你为此改变人生未来的方向。”
亦心忽然老成地叹了口气:“那你说,什么才是对我好?”
古青言沉默了一会,摇摇头道:“我没遇到过,我也不知道。”
亦心终究还是去了月老庙,古青言也没有接受亦心的提议,坚持去了向往已久的财神殿。两人各自忙碌起来,许久都不曾再见过面。
后来光阴流转,古青言得到财神赏识,坐上银殿主座时,月老庙由于下界思想观念的改变而逐渐门庭冷落。当年那位与亦心如胶似漆的神君在第一时间攀上了药府的一位神官。
他走后,月老庙所剩不多的权柄被迅速瓜分,这些年在月老庙并未得到太多实权的亦心被排挤在外,几乎要被赶出月老庙。已经入职的神官想要改投其他神殿,需要得到神殿主神的许可。没有哪位主神会有时间关注一个没落神殿、可能与药府红人有些纠葛的小仙。
这个时候,多年低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青言却忽然出现在月老庙中,帮亦心拿回了属于她的东西,并送去了大量银钱。许多神官都知道了那个不近人情的银殿主神有一个朋友,或许是接近这位神官的唯一突破口。
古青言拉着亦心走出月老庙的时候,几乎是报复般地说了一句:“你看,当我拥有钱权之后,也可以对你这么好。”
古青言在财神殿时,其实也没有交到什么新的朋友。就像财神说的那样,她总是游离于人群之外,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
那年金殿主神程司金与财神殿中另一位女官结为道侣,财神殿一众同僚尽是道贺起哄之声。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但古青言实在不明白两个人走在一起时大家为什么要发出那种奇怪的叫声。她只好一个人沿着墙边溜出了殿外,连两人婚礼时也只是包了一份朴实无华的大红包,并没有到场。
这样不合群的事情有很多,财神殿的众位神官都觉得这位银殿主神是一个难以接近的人,不明白财神大人为什么会提拔这样一个人。
但事实上,程司金后来与那位女官感情破裂,同僚之间的恋情如果以恶果收尾一般都会闹得很难看。财神殿众人对此讳莫如深,只有古青言大半夜将酩酊大醉到修为都跌了一境的女官拖回了银殿。
这个女官就是钱笙。
大概只有银殿自己人会知道,他们的主神从来都是一个外表淡漠,内里柔软多情的人。
财神大人觉得自己大抵真的是上了年纪,竟叫古青言的一句话勾起了这么多回忆。当他思绪回笼时,正看到面前这个看起来乖巧懂事实际上胆大包天的晚辈正将身旁的野小子推进地上的传送阵。
“站住!”财神气红了脸,“财神殿其实你一个妖族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
那个可怜的传送阵被财神大人跺跺脚便碾得粉碎:“古青言,我看你以前的样子,还以为你会是一个智者不入爱河的人,没想到如今竟也会为了一个下界妖族忤逆你的上司,耽搁自己的前途!”
晚辈果然胆大包天,摇了摇头反驳道:“这次下界,我学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所有的情感都无比珍贵,但所有走向极端,不再理智的情感也会带来灾难。您说的对,一名合格的神官需要极致的理性。但带来理性的从不是无情。”
“不能爱一人,如何能爱苍生?无情之人永远无法了解苍生真正的痛楚与需求。今日盘桓在我前途之前的,并非一个睿安,而是千千万万正在遭受
苦难的妖界黎民。拯救他们是一个神官最本质的职责,我并不认为完成自己的职责会与自己的前途相悖。如果会——”
“那一定是这个世界错了,而不是我错了。”
古青言说完,紧张地看着财神。财神沉默了一会,道:“你怎知,你所谓的职责不会成为带你坠入深渊的执念?没有人可以永远理智,就像天山的那个罪神,也曾以为自己可以拿捏好分寸。”
“您既然这样想,是不是也说明,您认为他的初衷并没有错?”古青言反问道。
“在那样的结果面前,初衷并不重要。”财神道。
古青言笑了:“您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古青言不知道,财神其实刚刚从天山回来。天山巍峨连绵,但对于叱咤一生的一代上神来说,还是太过狭小了。他在天山脚下徘徊数日,却始终没有上前一步。昔日形影不离的师兄弟,早已走到了见面无言的地步,又何必再相见呢?
财神忽然抬起头,看着古青言:“如果我说你想要做的事,可能会得罪仙帝,你还会去做吗?”
“仙帝?”毫无疑问,这是整个三界最权势滔天的人。什么妖界四帝,仙界上神,在他面前都要臣服。可是......古青言不解:“仙族与魔族不共戴天,千年前便是仙族亲手将魔族灭族。如今妖界之乱事关魔气,仙帝不说大力支持,也该乐见其成才是,又怎么会得罪?”
“你不是已经查到逢生殿主了吗?”财神一字一句,“逢生殿之主,正是千年之前魔界那场灭顶之灾存活下来的唯一魔族,更是仙帝义弟——东流王星善。”
魔族!仙帝义弟!古青言从未想过这样两个对立到诡异的身份会重叠在一个人身上。
“怎会如此?”她难以控制地问出这个问题。
“这件事就算是在仙界也甚少有人知晓,连我也是偶然得知。”财神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的凝重一点点消散,开始气定神闲地为古青言讲述那个遥远的故事。
“千年前那场魔族的灭族之战,整个三界,当时还是四界,全部参与其中,包括如今已经消失在三界之中的神兽族。如此规模,旷古难有。当年魔族的实力,是今天的我们难以想象的。三族联合绞杀,仍然死伤惨重。按照预计,即便最后真的能将魔族覆灭,三界也会死伤过半,元气大伤。”
“就在这时,转机出现了。魔族内部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忽然背叛了自己的族群,投入了当时刚刚即位的仙帝麾下。没事知道他与仙帝达成了怎样的交易,也没人敢提他们用了怎样的手段。总之,战局一夜之间扭转,那些强大的仿佛不可战胜的魔族忽然间失去了战斗力一般被三界联军摧枯拉朽地镇压了。”
“仙帝靠着这样漂亮的一战坐稳了仙帝之位,更帮仙族从神兽族手中彻底拿到了仙界之首的实权。”
“后来神兽族战后归隐,脱离三界,仙族一家独大,仙帝的身边便出现了一位义弟东流王。稍微知晓些当年之事的人,都不难猜出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王爷究竟是谁。”
“可是当年仙帝留下东流王是因为他悬崖勒马,弃暗投明。如今此人俨然已经生了反叛之心,我们只要将此事禀明陛下,陛下难道还会继续放任他不管吗?”古青言问道。
财神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对统治者这些权衡之术还是知之甚少啊。你以为东流王在仙帝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些动静来,仙帝能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为什么?”古青言追问。
“你刚从动妖族回来,你可知,虎帝处心积虑发动与植妖族之间的战争,是为了什么?”财神反倒是考验起她来。
“为了......统治妖界?”有些中二,古青言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为了巩固动妖族。”财神修正了她的答案,“动妖族是一个崇尚武力,弱肉强食的种族。他们遵守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明明是妖界三族中灵智最高的一族,相较其他两族却多了一些未开化的野蛮。他们自相残杀,征伐不断,强大的种族甚至会以弱小的种族为食。虎帝的父亲在位时,甚至有文官与武将在朝堂上吵架,武将将文官当场吃了的笑闻传遍三界。”
“这一任的虎帝比他父亲有能力得多,也有野心得多。他认为如果没有这些族内争斗,动妖族势必会比现在强大数倍。他本就自诩是神兽白虎的后裔,总想着能团结动妖族一切力量,未必不能继承神兽族当年的辉煌,甚至不必再屈居于仙族之下,为自己的族群争取到三界最好的资源。”
“所以你可以看到,他不计种族强弱,有鹰族这样强大的拥趸,亦重用蝶族、蚕族这样弱小但有天赋的将领。为了平息族内的争斗,他想出一个可以说是昏招的妙招——就是将矛盾外引。动妖族于植妖族本就因为先天食物链关系有着一些摩擦,他干脆放大这个摩擦,只要动妖们将力气留着对付植妖族,自然也就没有多少精力内斗了。”
“可是动妖族这些年与植妖族打成那个样子,同样也会消耗自己的有生力量啊。”古青言明白了财神为什么说这是个昏招。
“可是也消耗了植妖族不是吗?”财神道,“我们的仙帝陛下就要比他高明许多。千年前攻打魔界的主力军是神兽族,千年后与东流王周旋的又是妖族。仙族干干净净,孑然一身,保留了自己最强大的有生力量,成为永远凌驾于三界各族之上的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