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说，仙帝是有意放任东流王消耗妖族？”古青言说不上来现在心中是什么滋味。仙界之人说，不论他们出身何方，飞升以后便都是仙族。可妖族不同于人族，寿命漫长。她即便是飞升，父母亲人尚在，又如何能忘记自己是个妖族？
“不错，”财神肯定道，“你上次在妖界引来神罚多少已经引起了仙帝的注意，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将你关在这里数月，躲避风头。”
古青言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财神没注意到她的神色，继续道：“只要这件事情没有闹大，仙帝对于妖族的这一点流血牺牲乐见其成。”
古青言眉眼坚定起来：“那我们就把事情闹大！”
第88章 抛弃神明抛弃了我们。
巨大的神像拦腰斩断,镀金的石块大大小小散落一地，上面是人为破坏后的斑驳。碎石的缝隙里依稀可见被泄愤般踩得稀烂的供果，经过多日的发酵弥漫处腐烂的酸臭。
这座三进的院子很新，有些地方甚至还未完工,但已经被人彻底遗弃在了这里。屋上连琉璃瓦片都已经被人拆走瓜分,不值什么钱的就被砸在地上,化作土，混作泥。
古青言带着睿安从自己的石像中一步跨出时,便踩到了这样硌脚的石土上。她懵了懵，回头去看自己走出来的地方——神官降临下界,会落点在自己此处最大的神庙中。身后的神像已经碎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底座还算完好。
走出这座位于中央的神殿,不难看出这座神庙的确构造完美且庞大,但明显人为造成的破败景象让古青言身上有些发凉。
她注意到身旁的睿安虽然也略有一些错愕,但并不算太过意外,此时有些小心地向古青言投来担忧的眼神。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古青言问。
睿安把她的手放在掌心里：“你走之后，朱雀帝不知用什么手段说服了原本持中立态度的蛟龙帝，两人正式向虎帝宣战。动妖族如今被分为了以虎帝为首的主战派和以朱雀帝、蛟龙帝为首的主和派,两方在四方城中发生了多起冲突事件,百姓难免受到波及，有一些伤亡。”
“你之前许诺他们,会还给他们和平。但他们想要求助你的时候,你却恰好离开了四方城，杳无音信。当时就有声音说......”
“神明抛弃了他们。”
古青言呼吸一窒，良久，她垂下眼睛：“是我做的不好。”
“你也是迫不得已。”睿安赶紧道，“最开始出现这种声音的时候,大家还是更偏向你的。或许是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古青言沉默着点了点头，两人踩着废墟缓步向外走去。
忽然间，几声微小的呜咽吸引了古青言的注意：“睿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喵呜。”
“是小猫的叫声。”古青言说着就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
在一处坍塌的偏殿里，几块石板砖下露出一只毛茸茸的耳朵，缝隙里传来忽高忽低的叫声。
睿安将最上面的石板砖搬起来一点，小三花的脑袋立马从里面冒了出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古青言。
古青言被萌得心尖一颤，心疼地将小猫抱了起来。小三花到了人怀里立马化作了人形，两个莲藕版白嫩的胳膊自然而然地揽住了古青言的脖子，脏兮兮的小脸在古青言的肩窝里蹭了蹭。
“宝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古青言看着怀里的小东西轻声问。
漂亮的小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几乎是顷刻间便忘记了刚才的害怕，高兴地叫了起来：“我来找姐姐！姐姐你终于又出现啦！”
“来找我的？”古青言不确定道。
小三花借着点头的功夫又在古青言怀里蹭了蹭：“上次跟姐姐许了愿，娘亲就真的给我做红烧鱼啦~所以我现在每天都来找姐姐许愿。”说着说着，小猫声音低了下去：“虽然姐姐已经好久都没有帮我实现愿望了，他们说......姐姐不会再帮我们了。”
小猫抬起头：“姐姐，是奴奴太贪吃了吗？”
“当然不是。”古青言捏了捏小猫的脸蛋。
小猫高兴起来：“那姐姐可以帮我实现愿望吗？我想吃娘亲做的红烧鱼，娘亲已经好多天都没有给我做红烧鱼了！”
古青言抿了抿唇，没有回答，道：“宝宝能带我去找你娘亲吗？”
正说着，忽然有脚步声在空旷的神庙中响起，听起来很急：“奴奴！你在这里吗？”
小三花立刻砸吧着嘴应起来：“娘亲！奴奴在这里呀！”
那位跟小三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妇人一眼盯住了小三花，想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却发现小三花的手还紧紧搂着古青言的脖子，她这才注意到抱着小三花的人，然后直接愣在了原地：“您......”
“娘亲，是姐姐回来了呀！”小猫崽完全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异样，美滋滋地躺在古青言怀里，直到被自己的母亲强行抱了过去。
三花母亲抱着孩子愣愣地看了古青言一会，张了张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最后手忙脚乱地对着古青言鞠了一躬，然后飞快地跑走了。
“等等！”古青言跟在后面跑，她还有些事情想问清楚。
猫是跑惯了的，古青言和睿安跟的气喘吁吁，好容易跟到了一处临时搭建的石头房子外，三花母亲钻了进去，瞬间消失在人群中。古青言这才看清这是哪里——竟然是几个月前还人声鼎沸的集市！
可是如今，这里哪还有往来吆喝的声音，一个个摊位倒塌，门牌落地，取而代之的是几栋石房子，厚厚的墙壁很结实，上面隐约攥刻了一些用来防御的法纹。但或许是为了节约材料和人力，房子盖得大而简陋，只有独独几栋，内部没有隔间和像样的家具，许多人一起挤在里面，保证了房子的最大容量。饶是如此，仍有许多精壮的妖族一席石板就躺在了外面。三花母亲因为带着幼崽，才在里面分得了一点地方。
这处集市曾是四方城中最大的集市，位于虎王宫与朱雀宫的中线上，是这座王都顶顶繁华的地带了。没有想到，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古青言的出现吸引力这里所有的目光，有人看着她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不忿地咽了下去。长久以来的敬畏让他们不敢冒犯活生生站在眼前的神明，但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们心中的怨怼。
你不是答应要拯救我们吗？为何将我们扔在这战争的火海里？
你既然惧怕魔族的强大，又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古青言在穹银袋中翻找起来，她下界之前在仙界采买了很多物件。但她没想到一下来便会看到这样的妖界，不知有多少能派的上用场：“我给你们带了物资，大家先顶一顶......”
她找到了用符纸生成的房子、药府可以愈合所有伤口的药丸、一滴便可以清洁全身的神水......她将东西一件件地递给看起来需要的人。但没有人接她的东西，她只能将它们放在人们面前的地上。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够不够用，但我这里有钱，你们需要什么都可以去买......”终于在她走到那个魁梧熊妖的身前时，被一掌拍开了手里的东西：“这个时候要钱还有什么用！”
熊妖宽厚的脊背有些佝偻，他身后背着一个身量同样不小的女子，只是相比之下有些瘦骨嶙峋。
脸色同样不太健康的男人向集市的大门走去，有人叫住他，声音有些梗塞：“大熊，你终究也要去投靠魔族了吗？”
熊妖头也不回，步伐沉重：“我媳妇儿快要饿死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你们要去投靠魔族？”古青言惊道，她快步走到熊妖身前拦着他，“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又不会管，问这么多做什么？”熊妖想要推开古青言，他背上的人却忽然抬了抬手臂，又无力地垂落了下去，“阿熊，不要对神官大人不敬。”
女人勉力将眼睛睁开一点，看着古青言：“谢谢您当初对我们家的帮助，我们当时真的很高兴。只是可惜，如今的四方城即便是有再多的银钱，也买不到什么东西了。”
熊妖见妻子有要促膝长谈的意思，颇为不赞同，但还是顺从地将人放下，靠在自己身上。身旁的人迅速匀给他们一块石板，让他们不至于坐在地上。虽然古青言觉得那冰冷的石板跟地上也没有什么两样。
“虎帝陛下如今跟一个自称为“自由神”的人在一起，对他言听计从。他们垄断了四方城所有的资源，想要生存，就必须加入他们，修炼魔功，被同化成新的魔族。所有反抗他们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间被‘自由神’抹杀。没人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能力，甚至没人看到是谁出手，他们突然就死了。毫无征兆，无声无息。”女人绝望地抬眼。
“他们说神明不会在意蝼蚁的生死，只有成为魔族才是翻身做主的唯一途径。大人，您真的抛弃我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