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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_山负雪【完结】(23)

  “哇!二娘你瞧,上元街坊竟有高跷艺人!往年在颍州婢都未曾见过!”翠柳惊呼声淹没于人海。

  殷素那颗心亦是,愁绪已被目中所及震撼,消弭得一干二净。

  街坊爆竹燃尽,唯见烟雾燎绕,半丈高的跷杆上立着各色戏服花脸,神色*各异,自那雾中摇曳踏来,如天上神至。

  两道百姓纷纷高呼,沈却瞧着人多,不免忧心殷素,掌紧素舆推去了高处。

  “上次见着高跷艺人,还是四年前。”殷素挪不开眼,不由感慨。

  “沈二娘从前竟也瞧过?”云裁不由惊愕。

  半瞬,她方后知后觉忆起沈意旧时的营生,“二娘常在街坊,也难怪会撞上,如此撼然之境,多望几次婢都羡慕不已。”

  殷素笑了笑,没吱声。

  她于高台远望,视线随意扫至一处,忽而顿住。

  身旁倏然落下句——“徐文宣。”

  是沈却絮语。

  殷素微怔,朝那人左处瞧去,确有一位郎君在右,她不由问:“是那金衫郎么?”

  “二娘竟也认得?”

  沈却推着她朝旁一步,避开挤撞人群,又言:“徐文宣年已而立,却未曾听闻其娶妻,如今新岁他竟撇下扬州,倒是稀奇。”

  殷素缓靠回素舆,垂了垂眼,才晓得沈却并不认识那位女娘。

  将近四五年光景,杨知微竟仍如从前,未变分毫,只是模样添了几分金贵。

  她若有所思般抬目。

  不是言被困扬州王府么,怎么竟与徐文宣一同来了上元,且观徐文宣之态,倒又几分小心翼翼地恭敬。

  第20章 云中骑(一)

  “徐雷久居上元,想必徐文宣此时现身,是为新岁来与其父团聚。”

  殷素闻罢淡然一笑,“假子做到此般份上,也是位人物,难怪能胜亲子掌杨吴大权。”

  高大阔离的高跷戏人已摇身走过,追随而上的百姓不计其数。混乱相挤的人群里,她一眼不落地望着对案阁台中的动静。

  转瞬,阁台已瞧不分明,簇拥满娘子郎君。

  是上元百姓认出曾经的刺史,喜而拜谢。

  “走么?”沈却忽而出声,“去旁处瞧看。”

  殷素这才收回眼,应下句好。

  满街热闹冲散纷扬大雪,社火花灯,舞狮爆竹,热闹应接不暇。

  翠柳云裁早瞧花了眼,只恨看不够,孙若絮倒寻到个古朴有趣的药材摊,杵在那儿不愿移脚。

  “二娘与沈郎君先行,我得再此耗上些时辰。”

  沈却见她双目奕奕,想来定是难遇的铺面,他便也应下,吩咐身后仆僮守着孙娘子。

  一行人欢欢喜喜,唯殷素倚在素舆间出神。

  她还念着方才阁台里的吴王,杨知微。

  “嗳,郎君前处便有卖爆竹的。”

  一句话扯线似的拉回神,她作势取下腰间钱袋,只是缠绕太紧,殷素轻抖着指节,半晌竟是越解越密。

  沈却见状将自个儿腰间钱囊递去,又吩咐:“云裁随着翠柳一道去罢,小伍也跟着搭把手。”

  话罢他半倾身子,朝垂头女娘出声,“我来罢。”

  指节搭至殷素腰间钱囊,却不经意与她相碰,竟触上满指霜寒。

  沈却一顿,挪目轻巧几番转绕,已将其理顺,随即拿出些铜币,吩咐余下仆僮,“买些别样有趣的果子吃食回来,我与沈二娘在前处茶肆里呆着,避一避风雪。”

  须臾,殷素腰间钱囊被拾掇好,干干净净系回。

  她忙伸手拦住,“沈郎君收下罢,我拿着无甚用处。”

  “除了些许碎文,里头搁着的,是阿娘赠你的压胜钱。”

  沈却直起身推舆,又言:“此物为阿娘心意,我轻易代不得。”

  殷素愣愣打开,内里躺着圆形方孔的钱币,仔细一瞧,其上画着八卦,刻着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她不由失笑,“我早已非孩提,夫人还拿我作十三年前的小女娘而视。

  可笑后又觉酸涩。

  如亲子一般待己,世人除了阿耶阿娘与沈家父母,再无旁人。

  现下她可慢慢扶立,再修养几月,或许便可脱了素舆,骑马举剑。

  殷素做不了一辈子的沈意,那时她与沈宅终有一别。

  如此恩深意重,她要如何定下心,舍他们北上而行。

  “沈宅之恩,我难偿……”

  “何须言此?”

  “若说恩,如今算作是我沈家在偿还。”沈却撑着伞,声温字清,“殷素,勿要多思,也勿要累心。”

  素舆碾过密雪,至茶肆内其上已化作一滩冷水,印着一道轮痕与脚印。

  “来两盏热茶。”沈却撩袍端坐,落话间氅衣已解下披至她身。

  “不必。”殷素抬手按住灰白氅绒,“沈郎君穿着罢。”

  沈却越过她指腕力,不容分说替其披上,“肆中生火,我不觉寒,走时我再穿上。”

  他倾身,于殷素脖颈间系带,轻易提起前景,“方才街头,望见徐仆射,二娘在想何?”

  指腹触及内里暖而热的氅绒,鼻息间萦着极淡的艾草香。

  殷素微微撇头,为沈却的细致惊了一瞬,半响才出声:“我瞧见位旧相识。”

  “旧相识?”

  “吴王杨知微,徐仆射身边那位女娘便是。”

  沈却颇有些怔然。

  他缓回身搁指,转而又去触案前将上的热茶。

  “噫!女娘不知晓吴王与仆射来此之深意?”

  沈却殷素三言两语,恰为邻座所闻。只见那郎君转身,声调高昂,道:“徐雷父子要逼着吴王称帝呢,先主既殁,便要迫于女子。”

  话未毕,此人越发激愤,竟拍案起身,“尔等真以为吴王与左仆射此来,仅为上元团圆贺岁?旧局久已,又逢大梁乱成一锅粥,如今时机,徐雷与徐文宣焉肯错过了?”

  一句如热汤滚肚的话,惹得全茶肆的郎君娘子皆驻足移目。

  殷素抓住些个字眼,不由问:“大梁如何?”

  那人哼哼一声,“听说某镇副使反了,连带好些拱卫大梁之使君亦举兵相随,如今朱奇的脑袋,早被割下来沦为蹴鞠把玩呢。”

  “朱奇……”

  殷素骤然攥紧膝间衣裙,瞳仁直直相望,神色似畚中将三沸的茶水,将临点而溢时,忽而面上快慰。

  她自喉咙里滚出几声低笑,“好啊,大快人心得好。”

  “后又闻一陈姓副使,引那自立为‘唐’的晋兵入州,如今开封府厮杀正炽,估摸不过几月,杨吴之邻,便是‘大唐’矣!”

  “陈姓?”殷素但恐听错,“陈平易?”

  郎君抚掌,“对也对也,正是此人!”

  她移回目,惊愕之余,又生出几分了然。如阿耶曾经所言,陈伯做不得忠臣义士,也划不去地道小人。

  她痛快大梁将灭,却又痛恨晋之疆域将长。

  藏盖灰氅上的掌心攥得有些生疼,可心中堆叠起的恨愈深,只能将朱奇泄恨而死的怨,悉数加之如今“大唐”。

  又见那郎君续道:“话说回来,吴王与左仆射入上元,刀尖上行走者,实乃那女主杨知微也。莫看徐文宣一副儒雅大义之态,实则手段凌厉,与那徐雷同流,一道欺凌弱质女流呢!”

  “混账书生,空口大话辱没徐仆射!”不知谁人愤而驳斥,搁碗声哐当激烈。

  须臾,肆中便骂得火热。

  “小子无礼!竟敢赃污徐君名声!”

  “正是正是,快些乱棒打出去,别是旁国眼红搅事的白身狗彘!”

  “徐君天神似的仙人,岂容你等胡言乱语!”

  沈却带着殷素避让,一碗茶还未下肚,忙沉眼脱了手自小门出。

  匆忙离时,殷素忍不住回眸,竟见那掌柜娘子与郎君也露了面,唤人将其架出去破口大骂——“天杀蠢才,往后莫在咱家茶厮踏步,平白招一棍好打!”

  她不由愕叹:“上元百姓对徐仆射竟如此敬重?”

  “升州乃他最初所施行政令之地,如今上元繁茂状,皆是徐仆射一手尽心累力所至。”沈却解释,“不止升州,润州亦是如此。”

  “却是厉害人物。”殷素慢慢点头,寒风铺面,她方忆身前氅衣。

  “沈却,将大氅拿去。”

  身后人不语,只推辇走动。

  她便抬臂,自绕至颈后摸索系带。

  片刻,唯听一声叹息。

  郎君抬指,为她松解,“我来罢。”

  灰白氅衣自身前拿开,霜雪簌簌铺面,殷素始觉寒。

  但她尚且撑着脸面,缩手不动分毫。

  只见沈却弯身,将她肩上大氅拉拢,密密遮覆其下铜青裙衫。

  “若是冷,为何不披衣?”

  他低问,语含不解。

  朝上望及一双正落霜雪的垂目,殷素一噎,半晌说不出可驳之话。

  所幸不远处沈宅仆僮正在寻望,可解她尬然之急,殷素忙移目出声,“小伍他们回来了,天色玄黑,虽提灯但覆雪路滑,咱们快些归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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