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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_山负雪【完结】(32)

  镜中人动了,素手拿起案上那根金钗,轻簪入她乌发间。

  那张寡素苍白面,铜青沉紫氅,因为一根金钗,缓觉鲜活明亮。

  “好啊,我答应你。”

  门外,娘子们欢声笑语隔着移道纱帐隐隐传来,殷素拢着膝上团花披衫离开单阁,又拿腰间久悬的压胜钱买下,随孙若絮一道出了布肆。

  肆外,天光正盛,虽无风,可人动白雾浮。

  沈却撩起厚帘,扶她入车,明光错落间,他借着缝隙望得一熟悉身影。

  灰衣黑氅,消瘦身形,喜怒不形于色。

  正有二二仆役撑伞跟随,面着他们朝布肆行来。虽视线不落此车,但却愈发近了。

  沈却指节一顿,忆起二娘那日一番话——徐文宣暗坐屏后,面殷素。

  他忽伸手用力,叫素舆彻底掩进车里。

  殷素不明所以,惊愕撞入他灰黑氅绒间。

  抬头微离那片温软时,她只望得沈却紧绷的下颌。

  “怎么了?”她问。

  “徐文宣来了。”他答。

  同殷素一道怔愣住的,还有被隔绝在外一脸莫名的孙若絮。

  她抓住厚帘欲掀,却发觉竟是被人自里死死抓住。

  孙若絮瞪大眼。

  “这是、何意?此车……我还能入么?”

  波澜不动的垂帘,须臾便闻二娘低微声传出。

  “七娘稍待。莫回头,也莫出声。”

  孙若絮暗暗气笑,倒也听话,当真立于帘外不动不闻。

  而一帘之隔的殷素如今心若石沉。

  只怕何处走漏了风声,徐文宣分明是奔着杨知微而来。她同杨知微还僵持着,此刻若是叫徐文宣撞见,便是想逃也难了。

  她移身,想去抓一旁静垂厚帘。

  悬空指尖还未触及窗边,便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匆匆截住。

  耳畔自上落下低音,“我替你瞧,他未曾见我过。”

  殷素未出声,便作默许。

  左手上的暖意拢着她放至膝上,须臾黯淡车内投入一寸亮光。

  沈却偏头,望见那道着黑氅的背影跨过门楣,热情掌柜片刻便涌上前招呼,屋中女娘们皆喜而惊呼,仿佛连手中布帛花色都失了鲜亮。

  他收回视线,密密遮好一切,“孙娘子进来罢,咱们启程回宅。”

  孙若絮在外闻罢,掀帘入内,本想揶揄二两言,却见座上二人皆肃容,她倒一怔。

  不由问:“莫不是,叫我扰了雅兴?”

  “不是刻意叫七娘背风受寒,是徐文宣寻来了。”殷素揉着眉心叹气,“较之杨知微,他更难对付,不能叫他撞见我来私见杨知微。”

  孙若絮坐定若有所思,“那此番他岂不是抓吴王一个正着?”

  “杨知晓如何脱身是她的事,只怕使尽浑身解数,也要叫徐文宣消了疑心。”

  毕竟,横架在他二人间的关系,隐秘又怪异。

  难不叫人生奇。

  第28章 服黄金(三)【VIP】

  三人入院时候,已临午时。

  廊下翠柳远远望见,忙拍拍怀中雪姑,拿起栏边灰伞跟去。

  天虽飘雪,但只落白些许。

  “堂中午食正摆上,夫人还以为郎君同二娘不回宅了呢。”翠柳一面撑伞,一面上前掀起厚帘,穿门而至的风凌冽,引来座上娘子视线。

  “坊间莫不是兴起何新奇热闹,这些时日怎么皆是辰时末带着二娘与孙娘子出宅?”王代玉朝沈却打量去,语中虽不含责问,但叫殷素心头莫名一紧。

  “婶母,是我念着外处烟火,堂兄放心不下,故一道相随。”

  沈却微微朝她望去,倒也未吱声。

  王代玉闻罢展颜,“二娘既爱绚丽色,便着人再添置些搁宅院里玩闹,如今正寒的时岁又逢旧伤慢愈,多待暖阁里总归是好事。”

  “拘着人作甚,孙医工都跟着,哪里还能出什么差池?”沈顷摆摆手,衣襟处还洇着将消融的雪色,“都快坐下吃饭罢。”

  他夹起一筷肉茄,刻意垂目避过王代玉扫过来的视线,慢悠悠道:“回来顺道过举善坊,倒在一家布肆外头望见二娘同孙医工。如此便很好,女娘家是要多添置些衣衫挑拣些物设,心扉开则身通气明,再添进食,何愁离舆?”

  他一副道理挑不出错,王代玉不吱声,只舀了勺蛋羹予殷素。

  沈却微移目,瞥见殷素端着勺一口一口,须臾便只剩青叶覆上。

  他忽而抬臂,顺势朝沈顷问道:“父亲寻得的闲差也在举善坊?”

  说话间,那勺盛着肉末的蛋羹落入殷素碗中。

  “一坊之隔。”沈顷回。

  殷素凝着碗中再度落下的蛋羹顿了半息,她抬指搅了搅,夹了半筷烧茄,松懈着神思一勺一勺慢慢吞嚼入腹。

  她没注意坐于旁的郎君牵起些淡笑,亦未瞧见孙若絮打量来的神情。

  碗中青食渐渐见底,殷素如今爱惜身子,分外爱惜,如一尊空木,连入喉的滋味也不晓得。

  沈却同她一道搁下碗筷,休歇半刻便推她回了暖阁。

  “少见二娘簪金钗。”

  听他提及,殷素方才忆起,她抬手触及发髻间冷物,将其取下,须臾又细致打量起来。

  钗头圆润,镶着颗绿松石,此外并无什么诡异处。

  “此色衬你。”沈却垂眼出声,于后打量着这根金钗,“吴王相赠么?”

  “对。”殷素有些恹恹答话,此字毕,她未提半分阁中相谈。

  “想吃果子么?”

  略带温意的声音自殷素身后响起,像是刻意岔开话,须臾右处便垂悬一包油纸饼。

  她移目,伸手接下轻嗅。

  是熟悉香味。

  “棠梂子。”

  自打离幽州,过往入口诸多吃食间,唯独对此味留有印象。

  殷素松开绳结,低头咬上。

  或许是它清甜间夹酸,分外能制服住她古怪又可怜的唇舌。

  以至于回神之际,膝上已无淡雪,而那块棠梂子所做果饼,早被她消吃入腹。

  身后落下声笑。

  轻轻浅浅混在暖意裹身的阁中。

  殷素捏着油纸抬目,那人坐于榻前提笔,眉眼和睦,雪光也不添冷清。

  她鲜少见沈却扬唇至弯眸状,是以会为此样貌怔上些许。

  连开口也略过深思熟虑——

  “笑什么?”

  沈却收起笔,目光自那张油纸间移开。

  从前殷素何态几乎历历在目,如今细看眼前人,倒生出些恍惚之感。

  她一如少时果敢,能从晦暗无助处摔爬立住。

  待她可御马举剑,十三载所不能视之过往或可重现。

  沈却心中宽慰,亦不乏期待。

  他笑意不落,欲接话又忽觉直言心绪似有不妥,只好意味不明地回:“忆起些旧事。”

  旧事。

  可称作为旧的,唯剩天佑那两载。

  殷素移回头默然无声,转撑着舆扶用力凝神练着筋骨。

  她的双腿比双手恢复得要快要好,短时的触地挪动已不成问题。

  殷素垂眸,望着轻抬又落的腿脚,忽而没来由地出声,问起叫两人皆缓怔的一句话——

  “你为何会去幽州?”

  借着一句“旧事”,她终于问出藏于心底,想问之言。

  即使有些不合时宜,即使她本该动心忍性。

  沈却发觉自己也说不清。

  他本是为了殷素二十生辰而去,自及笄礼一连拒殷将军这么些年,唯有那一次他忽而动心北上,甚至未曾收到邀约。

  他知晓殷素不愿有情愫纠缠其间,偏那时他亦没有,只是因着殷将军多年挂念,他方动意。

  ,只会徒留意味不明。

  沈却抬目,撞上殷素那对看似淡然的眸,沉默须臾便答:“殷将军来信一再相邀,望你开怀,我便北上应邀。”

  住。

  她似乎并不知晓殷尧曾与他通信多年。

  “殷将军从前寄来信件,我皆收好束之盒中。”沈却望着她,试探问:“二娘,想过目么?”

  他私心望殷素应下,至少幽州之行,听见何,又为何。

  “想。”

  殷素说不清心底转瞬消逝的情绪,她的记忆里,阿耶从不看好沈却,甚至捡来的李予都更能入阿耶眼。

  明明二人,一样的沉闷寡言,一样怀揣着心事。

  直到—

  遇之亲启:

  自开封府初晤,已届三载。彼时茹意误碎汝之琚,每每对影呢喃,修补不辍。残珮虽缺,其情愈贞……

  殷素指尖一抖,未敢下视,忙抽旁信提行再看——

  茹意今可解“摽有梅”之章矣,吾偶过湖畔,闻其与侍下私语:“蓟北子弟殊色寡,纵有潘安之貌,难及昔年开封惊鸿一瞥……”

  殷素深吸一口气,几乎咬牙切齿忍住揉乱心思,转复颤手抽看他信——

  前日复偶见茹意藏琚绡囊,系之五色丝,已类宝玉。然此心所系,岂在物耶?今茹意及笄之辰,定于十月望日,幽州光禄坊三里处设宴,若得遇之临轩,她必开怀,吾亦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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