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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半狼藉_山负雪【完结】(33)

  她未敢再抽看了。

  十三载,十封。

  阿耶几乎写尽她的一切,将少时的过往细呈沈却眼前。

  可殷素晓得,阿耶落尾的每一次邀约,沈却都未曾亲临。

  她脸中烧腾,自尊作祟,落入身的视线都变得灼人烫肤。

  连前话也不敢再相问。

  殷素颤颤巍巍递上这叠信纸,纸张窸窣摩挲,像是将她的脸皮搁在锅里煎炒又翻面。

  阁中愈静,她便愈心中飞鸟猛虎窜行似的嚎叫。

  膝上裙裾快被揉乱,她终忍不住补道:“我不知晓、阿耶竟与你说了这么多琐碎事。”殷素自觉丢面,恍觉此话微妙,忙又续言:“其实我也不知晓,阿耶曾给你去信。”

  她企图找回些还可抬眼的机会。

  沈却盯着她。

  心间有些好笑,再思再忆,唯剩叹息。

  “都过去了,如今再看,也无初见时候心境。”

  殷素一句问,叫他无故惶恐疑惑。

  而殷尧的信,叫她几度羞耻难安。

  他收回案中墨迹已干的札记,决定一道放下剖析不清的内心。

  可真至漏夜人静时,听落雪声入睡,沈却竟难眠。

  思绪飘飞比那雀儿还难捉拿不住,他再度忆起殷素白日那句问。

  他为何要去幽州。

  十三载不见,他知晓她大半过往。

  殷尧的口吻含着骄傲,几乎是明言殷素对他的执念。

  可沈却知道殷素只怕半分不知,或许都快忘了还有他这个人。

  遗忘与挂念叫他如陷水火,那时他渐觉厌倦,像是被逼着去了解触及一个人。

  一个好似并不在意他的人。

  于是十三载,他一次也未应下。

  可如今再次相遇相识,他尚还能辨清,自己是怜惜。

  而她是无意。

  混杂的一切逐渐成型,模糊边际也复明。

  沈却睁开眼,披衣而起。

  他掌着明烛,踱步窗下,缝隙里透过的冷风促使脑仁愈发清醒。

  “郎君怎么醒了?”外头守着的小伍惊醒,匆忙入内,又问:“可是要为二娘吩咐什么?”

  沈却怔然望着他。

  因后一句。

  “为何要如此问?”

  小伍又揉揉眼道:“那郎君要吩咐什么?”

  “为何是为沈意?”沈却仍旧执着。

  小伍愣住,挠挠脑袋,“郎君从前夜里醒来多是吩咐我,明日替沈二娘准备何物什好叫她心宽,我见郎君清醒状,便以为仍如从前。”

  沈却握灯,静静听着。

  “那时她情绪不定,几近崩溃,如今她慢慢自愈,较之从前胜过太多。”

  小伍点头,“郎君心里一直挂念二娘,几乎日日相陪,沈二娘身若痊愈,也离不得郎君照拂周备的缘由。”

  他闻此垂眸,不由望向手中那盏明火。窗缝间挤入的冷风拍扯焰心,思绪像凝结蕊中,跟着一齐飘忽不定。

  “我待她,与旁人别无二致。”

  风吹散此句意味不明的话,也一道吹灭焰心。

  他陷在黑暗,却难得可得一息喘息。

  “郎君屋中窗纸未糊好,赶明儿我叫人来瞧瞧。”小伍忙上前,又道:“我去点上灯。”

  “不必。”沈却唤住他,“出去罢。”

  那双浅眸落入昏暗间,独独坐了半晌。

  以至破晓漏光之际,殷素撞见他时,一眼便看清沈却眼底浅青。

  “昨夜未睡好么?”

  “看书误了些时辰。”

  殷素不疑有他,抱着雪姑道:“我想出宅,去见见杨继。”

  “莫非出了事?”

  “未曾,只是夜里辗转,忆起些他话里提及阿予时的怪事,便想再去问问。”

  沈却晓得李予于她心间分量,闻罢也只点头,温声言:“好,我陪你一道。”

  他眼睫轻垂,光落,拢住浅青,只衬得眼下旁色更甚。

  殷素移开目光,自腰间解下那包香囊,又道:“我一向少眠,七娘为我配了此香,颇觉管用,堂兄今夜放置枕下试试。”

  沈却接过轻捏,“既是搁枕下,二娘怎悬腰间?”

  “我症状重,平日挂于身间,是为了叫衣衫也沾染上香。”

  沈却肤白,旁色落面总是分外显眼,殷素今日才发觉,想来他只是近日难眠。“堂兄只需搁放枕下,若味散了,我替你去七娘那儿再拿些来*便可。”

  话将毕,厚帘掀动,孙若絮拍雪进来,望及沈却手中香囊,不由问:“沈郎君也心忧少眠么?”

  恰逢小伍过来问糊窗的择纸,将冒出个头听清话,便道:“正是呢!昨儿个郎君——”

  “小伍!”

  沈却一声急喝,倒镇住阁中三人。

  殷素头将转了一半,又被耳后响起的声色拉回。

  何曾见过沈却如此失态?

  “怎么了?”她微微抬颌仰目,盯住他面上未来及得收束好的慌乱,反猜问:“莫非夜里未在瞧看书?”

  沈却下意识朝小伍扫去,视线虽谈不上锐利倒也冷清。却见帘前那人只如被提住后颈的狸奴,干笑两声仓促转离。

  他方慢慢收回视线,抚高案而坐,“非也,是昨儿夜里窗间漏风,又逢挑灯看书,如此浅眠。”

  殷素视线一顿,未再追问。她虽晓此话只怕不实,但也歇了好奇心思。

  “既如此,咱们走罢。”

  去见杨继,才是正经事。

  第29章 吞白玉(一)【VIP】

  天问云雪俱散,霜寒依旧。

  风为叩门声造势,唯闻敲响清脆,杨继挪着步子抬臂,瞧见是殷素,忙坡着腿退让,问:“虞候怎么寻来了?”

  “早已不是虞候,也不必如此唤。”殷素抚膝同他相视一笑,较之初见添了些豁达,“我如今名唤沈意。”

  “不论如何,在末将心里,虞候一直是虞候。”他顿目,平直的唇角渐渐微扬,露出一个略微不带苦涩的笑,“但如今,我也该像虞候一样,弃了过往重新活一遭。”

  殷素叹了声,笑意缓落,感同身受可一眼看穿杨继紧握不放的情绪,于是她声轻,“我从来舍弃不掉,杨继,我一样的自弃自厌,一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我慢慢吞咽下来,便开始思索我如今还能做什么。”

  “虞候乃大梁过往,此类名号我沾之觉恶,倒不如唤我行第。”

  杨继怔然半息。

  他心动容,攥着裤衫的指节紧力又松,鲜少垂头的他终于试着盯住那条腿。

  或许,也没有那般不堪。

  日子依旧流转,光升暗沉,他该少自弃而多坚仰。

  殷素声线缓作正色,在杨继怔忪问述清来意。

  “阿予的下落,我仍存疑,此番是为他而来。”

  “晋兵凶残,竟会放任你于林中自生自灭。”

  殷素望向他,“着实古怪。”

  那时阿耶手下一都,悉数惨遭屠戮,尸横遍野。晋王是冲着夷平幽州城的心思杀入内,况其军中尚盐尸风正盛。

  “我倒地时,隐约见晋兵立河边张望,大放厥词。”杨继顺着殷素的话回忆,一道心绪寂寂,“昏醒过后,身边只余李判官一人,不见晋兵。”

  殷素隐有不安,却也难言不安处在何。

  幽州雨丝长久延绵不绝,自身淋心,浇得她惶恐不寒而栗。

  同杨继一道默然而立者,还有沈却。

  他垂眸,见殷素侧颜忧忧,坐立不安为一人。

  李予。

  沈却不禁心里琢磨此名。

  究竟是何等人可得她如此挂怀,以至四载相处,虽非一脉所出,然思逾手足。

  寂寂神游问,他闻得杨继再度开口。

  “如今坊问兴起的传讯,二娘可有听闻?”杨继改口磕磕绊绊,倒有些赧然,忙接着后话禀:“听说后梁已亡李存季之手,他入开封府出榜安民,又将洛阳,定为都城。”

  殷素神色空茫一瞬,复脱口问:“朱奇与陈伯呢?”

  此一问,惹得孙若絮也扭头。

  杨继问:“二娘、此前竟见过陈将军么?”

  殷素摇头,“未与陈伯相见,但知晓他起兵而反,却不晓得后事。”

  “陈使君反了,大梁内乱,李存季乘虚而入围了开封府,朱奇自刭。”他很快道出结局,复又望向殷素,“陈平易归顺唐,赐号竭忠定难建国功臣。”

  屋中人皆分外清晰敏锐捕捉到他称谓问的转变。

  竭忠定难,历代笼络人心的赐号,此刻于他口中而出,竟显得轻飘如絮。

  “灭梁投晋。”殷素笑了声,只觉幽州这口气卡在胸腔内,似鱼刺,钝痛刮喉,不上不下,不致命般得挠刺。

  里应外合,亦或局势所迫?

  此二猜想落陈平易身,几乎生不出疑心。

  “纵他曾与节帅交好,但如今投晋,在我这处便是仇敌,若相见亦是抽刀毫不手软。”杨继撇开脸,刻意忽视她面中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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