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也怕死么?”殷素冷笑一声,弯起弓毫不留情放箭,刃身“叮”一声折挡开,她又猛地一按马鞍拧腰翻身。
脚落实地,劲风已扑面袭来,殷素刃尖一转,直劈向郭成礼左肩,刀锋几乎是贴着他鼻尖狠狠剁下。
两人交锋数次,快若烈风。
而胸口很快刺来锋芒,她腰腹骤然发力,身体向后弯折,佯装露出命门,然贴于腕骨间的小刀,却利落自下而上甩出,毒蛇吐信般朝郭成礼心前飞去。
这一击且快、且准、且狠。
“噗!”
沉闷的血肉刺入声清晰可闻,殷素刀尖撑地,止住下压的身,随即仰腰立稳,抬脚结结实实踹向郭成礼腰腹上。
只见他吐出一口鲜血,受巨大力道撞飞出去,那张脸上眼珠几乎要爆裂出来,瘫倒于尸身横首的乱堂下。
举戈唐卫们一时被震住了心神,连躲在檐角下被几方兵力圈住的官吏们也吓抖了身,李予凝住痛苦万分的郭成礼,不由僵着脊背泄出音:“阿姊!停手罢,当年之事的罪魁祸首,根本不是他!”
“哈哈哈哈……”
断碎着笑音从郭成礼喉中泄出,殷素自再度举弓,却对准李予,“你还有什么资格,唤我阿姊。”
“本想囚住你们折磨至死,可望见你们的那刻,却一分活路也不想给了。”殷素知晓有兵相护,一箭奈何他不了,但仍要松指放箭。
“什么真相假象,罪魁祸首,你可知晓我父我母曝露荒山野岭又过多少日月,当年我幽州多少女娘儿郎死在你们手下,不得瞑目!”
“殷素……你的仇人……是你父亲视为知己的……”
郭成礼口中溢出血,缓慢喘吐出声话还未毕,一箭破空而来,几乎要撕裂空气,也狠狠地穿断了将死之人的咽喉。
,被钉死在那儿,一动不动。
殷素猛地回首,是陈平易。
而他那手中之弓,已再度架上新箭矢,毫不留情朝万人相护的李予射.去。
,轻易挡落在地间,反助燃起一把火。
只见他眼眸一缩,遽然疾声厉色,“陈平易,想
紫薇宫彻底只剩郭成礼所掌的五万兵马了,而这五万倒伤死残,分围开散,相视的眸色里亮澄澄写着“必死”二字。
“陛下这话折煞老臣,我这一生戎马,手染多少人命,血债是偿还不清了。但茹意乃我殷兄在世唯一独女,她的生死我最在乎。当年你借着谁人的手笔与兵马登上皇位,陛下不会,忘了个干净罢?”
“你果然想反,李存郡没死是么?”李予攥紧袍服,又朝殷素望去,一双眼中溢满情绪,急促将萦于胸口多年的真相拨开,朝她陈情,“阿姊,我为义父义母立了碑,我亲自敛骨,葬于群山前。”
“当年破关口入幽州者,是陈平易,是他呈汴梁朱奇旨,要剜掉幽州这块天高皇帝远的土地。是他要义父义母死!是他要攀附高位、是他嫉妒幽州远皇室的悠哉、也是他亲自来寻郭成礼,只为借此做一个游弋梁与吴之间,不倒的墙头草!”
“你胡乱攀扯!”陈平易霍然一声长怒,提刀下马便要冲着李予挥刀而去。
而殷素弯弓目眦欲裂,她知道往事真真假假混杂于一处,当年所历者皆吐不出一句完整实话。
不过,
将死者话也善之语,落在她殷素处,半分不生效。
她抬步朝前,左掌攥刀如风,一击杀招直朝他后心窝刺去,随即利落抽刀,任鲜红活血替刃身赋彩。
眼前高举的白刃茫然于空中滑落,陈平易话卡在喉中,他踉跄几步,转过身,目露震然。
“茹意……”
混着血的话吐出,可下一瞬,陈平易便望见更叫他心脏猛缩之人——她几乎涕泗横流地踏过横斜尸身,拨开里外三层混服兵马,朝他不要命奔来。
伴着撕心裂肺地唤:“阿耶!”
他望着孙若絮摔绊在尸体间,又沾染着温血爬起身,匍匐爬跪至殷素身前,哭着仰头。
“二娘……我、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阿耶。”孙若絮攥紧殷素衣摆,泪与不知名血迹混染在一处,反衬得声色凄惨,“留他一命好不好,当年事是我是我骗了你……我知道阿耶做了什么混账事,只想着替他弥补,才一再隐瞒。”
殷素丝毫不动身,眼神也未下移,孙若絮一颗心只如坠冰窟,语气愈发急促了些,“二娘,我阿耶是被蒙了心,他多年有悔,我不奢求你能原谅,可二娘为了我……留他一命,好不好?阿耶活不久的,我孑然一身,陪他时日,一载、也无啊……”
一句“阿耶”与“当年事”,惊止了众人欲动的唇角。
李予、杨知微、乃至钟希音,皆目露震骇。
那装神弄鬼的女祝,竟是陈平易女儿,且与殷素万分相熟。
杨知微从后绕前来,笑着凝住那道跪地身影。
原来,这里还藏着嫌隙呀。
她玩味眼神落得远了些,顿目于相围兵马里欲逃身遁走的淑妃身间。
指尖略微一抬,“去,派人将她请来,就言我吴国,可保她安宁。”
城郭外嗡鸣的杀喊声愈发大了,想来洛阳城内已然沦为战火废墟,这紫微宫里几载未了结的祸事,也该有个尾了。
似是李予亦有所感,杨知微偏头闻得他骤然扬起的声色。
落在她处,已然因距削淡几分。
“不错!俱是他父女二人之过!”李予忍不住朝前,拨开挡身于前的兵马,望向执刀挺立、面若寒霜的殷素。
“阿姊,当年我困于涿州脱不开身,亲望着陈平易带大军闯入幽州境内,我本求着他们留下阿姊与义父义母命,可他们骗了我,他父女二人血脉相承,最善欺诈,陈平易已死,阿姊该杀了他们!杀之以为义父义母报仇!”
“不要——”
“二娘不要。”孙若絮随着殷素朝前动步的身而前移,一双泪眼骤然冷然,冲着李予怒骂:“你有何资格立着说话,我与我们没什么两样,甚至更要下贱万分,该死之人是你!是你既贪念皇权又舍不去美人,是你害得一切终沦落成此态!”
“如今还作此无辜姿态给谁看?若非你母亲勾结朝臣、与郭成礼合谋,李存季岂会起兵伐幽?若非你李予亲自传递开关之讯,幽州何至于毫无防备!皆是你之过,万般罪责皆应由你一人承担!”
须臾,她被扯力拉住,摔伏于地,可她却忽而撑掌笑起来,“哈哈哈哈……”
“纵殷素不杀你,你也、你也活不久了。”
孙若絮借着一股力起身,踉跄着步子立稳,欲去拉抱走倒地的阿耶,却见一柄长刀忽地贯穿他腹背,刀柄之上的指骨,没有再毫不留情地连刀抽开,而轻飘飘松了掌。
殷红鲜血曝满地,孙若絮抖着指,泪似乎凝在面中,连声都发不出了。
殷素从始至终一句话未语,径直盯着李予,脚步越过几重尸身,她双手已无兵刃,可李予身后相围的白刃不减万分。
“你说,殷素会杀了他么?”杨知微眯眸,笑问钟希音。
岂料被捉来的女娘一怔,很快欲挣扎着过去。
“你不是李衍商的人么?”杨知微掀起眼皮望她,低凑近问:“怎么,对李予动了真情?”
她移目远望,指着那两道快靠近的身影,忽而指尖一点,“你瞧,殷素在意之人来了。”
马上紫衫似云,正与杨继一齐过道上阶,沈却自然望清殷素面颊间所染血迹,不由指节一紧,夹紧马腹。
暗沉的黑云彻底笼罩宫阙,昏光消散的那一刻,无数双眼,望着李予眸中溢出欣喜笑意,他略过四周兵马与未消的战火,朝殷素趋步而去。
“阿姊,我很想——”
未完音调与捅进腹部的薄刃一道沉闷。
“……你啊。”
殷素指腹力度不停。
什么是恨,什么是仇人,悉数分不清了。
活着追逐一生,到头来竟俱是一场空,什么朋友亲人,什么真相假意……
“你该死啊,当年的罪孽你半分都逃不掉!是你放任他们入涿州,是你眼睁睁望着幽州沦为如此模样!”殷素胸腔起伏,额角青筋隐露,却忍不住刺向他一刀又一刀。
“陛下!”相围兵马红着眼举刃朝前,李予却忍着吐血冲动,抬手按后,低道:“退下。”
“知道这些年,我如何过么?凭什么你们安稳度日,我却活得不成人形连名姓也失。”
“凭什么?”
“凭什么!”
殷素深捅入,又狠抽出刀,万分冷静着不叫自己失控。
可眼前的李予,鲜血自唇角溢出,攥紧她袖摆,几乎快被捅成筛子。
“阿姊……我欠你一句、抱歉……但我、我……”
第85章 大结局(下)【VIP】
“陛下——”
钟希音几乎失声,恨不能冲去,“放我过去!”
杨知微“啧”了一声,微偏头避开此聒噪高音,却朝右示意,给钟希音递上一张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