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了,今日可是你好日子,我特意来给你祝寿,不提这些死了活了的人。”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瑞安王妃不断拭泪,只哽咽道好,瞥到沈老夫人身后的祁泠,眼前亮上一亮,看向沈老夫人,“这是……?”
沈老夫人也转头望了眼祁泠,祁泠上前问安简单祝寿后,沈老夫人同瑞安王妃说:“这是我二儿子的女儿,在祁家排行老三,从小跟着爹娘在江州,刚回建业不久,今日带她来给老夫人祝寿,要出嫁了,沾沾你过寿的喜气。”
瑞安王妃眯了眯眼,想不起来是谁,带祁家人来的嬷嬷凑上前,掩着手,低声说了几句话。
瑞安王妃嘴角的弧度落下,眼中闪过几丝倨傲的轻视,语气带着几分惋惜:“模样生得倒是好,水灵灵的,等会儿去外边水榭玩吧,年纪小待不住。”
嬷嬷在一旁添道:“王府后院新建了水榭、庭院、又引了几个湖来,陛下下令修,添了好些个小桥,各样式都有,以便王妃夏日乘凉。宫中送来开得正好的牡丹,娘子和郎君们都在赏花作画吟诗,王妃说,文采最好的,要将皇上新赐下来的一对玉佩给出去呢。”
“说这么多做什么?”瑞安王妃拧眉一斥,又同沈老夫人笑眯眯道:“左不过是陛下念旧情,记得当年兄嫂的一点情分罢了。”
嬷嬷住了嘴,面上却没有惹恼主子的忐忑。其余人也都知道,瑞安王府有多得圣眷了。
沈老夫人赞了几句皇帝仁德,又捧了瑞安王妃一阵,两人才各自落座。方坐下,老夫人转头同祁泠道:“你去找舒儿吧,让舒儿带着你玩。”
祁泠念着祁清宴让她留在祖母身边侍奉的话,没去,“阿泠陪在祖母身边便好。”
沈老夫人并未强求,反倒是对着瑞安王妃笑呵呵的:“我这孙女就是安稳性子,不喜出去,平日在家侍奉她母亲惯了,今个儿让她陪着咱们两个也好。”
瑞安王妃听了这话,态度倒是变了,伸手朝祁泠招了招,将她唤到近处,仔仔细细地端量过,夸着:“可真是个稳重的好孩子,乐意陪在长辈身边,方才几家的娘子来,拜过寿都走了,正是花一般的年纪,不乐意陪老太太闷着。”
看得久了,她又啧啧叹一声,“怎么有生的这般好?看得人心情舒畅,放在身边不知有多省心。”瑞安王妃这回是实打实地惋惜,又问沈老夫人,“不知是谁家这么有福气,得了她去?”
沈老夫人道:“卢家。”
“啊……卢家啊。”瑞安王妃眼角下压,想起这卢家颇受新帝信任……方涌起的念头也散了。
她道:“好孩子,何苦在这里陪我们两个耗着,还是出去看看花吧。”
祁泠下意识看向沈老夫人,沈老夫人点点头,她遂告退出去,银盘一直等在门口,忙迎上她。她还没来得及喘气儿,候在殿前的宫女见她出来主动来问,“可是祁家二房的娘子?可要是去何处?”
祁泠点头,又不免疑惑,今日瑞安王府的人这么多,她从未来过,为何这宫女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她带着些提防,问:“你怎知我是谁?”
宫女长得圆润和善,一团和气笑着回道:“方才奴婢瞧见娘子跟着祁家老夫人一同进殿。听说今个儿会来两位祁家的娘子,而另一位祁娘子已经来过了。”
原是如此。祁泠想起方才老夫人的嘱咐,让她去找祁观岚的女儿祁望舒,这偌大的王府,她同银盘都不识路,自然是找不到的。故而,她道:“好,多谢你了。”
宫女在前引路,“娘子太过客气了,奴婢不过是王府中的下人,哪里要让娘子奴婢道谢呢。”
由殿前走过,进八角门中便是四面游廊,横排着一面低矮的花墙,从远处望去,隐见几处亭榭,墙内锦衣笑语,假山错落,水声不绝。
各位娘子郎君大多在花墙内。但这宫女未带祁泠过去,反倒从幽径绕行,前方假山居多,人影稀少。
祁泠问出来,宫女却解释道:“祁大娘子随着祁夫人去郡王妃处拜访,这处是新修建的后院,郡王妃仍住在旧院子。”
沿着假山再走一段,路愈发狭隘。
“救命!救命!”尖细的声音响起,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连滚带爬地从假山中冲出来,扑倒在地,两条袖子湿漉漉的,衣摆黏满淤泥。
祁泠被他模样吓得心中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银盘也忙贴到祁泠身边,害怕地扯住她衣袖。
小太监见到人,忙爬起来跪着,哭着大喊:“小主子掉湖里了,快去救救小主子吧,再迟些,*恐怕要不行了!”
带路的宫女也大惊,“小主子?”
祁泠在江州长大,江州多湖,她水性尚可,听到有人落了水,忙问:“在哪儿?”
小太监抬起手,手指不停颤抖,指了指假山内里,“里面……娘子行行好,快救救人。”
内里是假山小洞,恐怕要穿过去才行,祁泠提起裙摆弯腰往里面走,银盘拽了拽她袖头,总觉诡异得紧,皱着脸,“不可啊,娘子,在外……”
祁泠何尝不觉怪异,但这离花墙水榭不远,那边人多,遇到事了也能逃脱,她与瑞王府毫无联系,应该不会有人故意设计害她。
况且,她会凫水,怎会见死不救,只安慰一句:“没事,我们先去看看。”银盘此刻真恨当初为何偷懒没与祁泠一起学,知道救人要紧,紧紧跟着祁泠往里走,也做好发觉不对就大喊的准备。
从假山穿过去,湖水小桥映入眼帘,湖中央泛着水花,溅起的涟漪逐渐弱下。祁泠脱下披帛,递给银盘,淌着水快走进水里。
水浸入口鼻,祁泠朝中间游去,不时浮出水面换气。
水中一切变得模糊,祁泠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见一团深色衣裳渐渐往下沉去,看身形果然是个孩童。她憋着气,用力挥动手臂,接近后一手抱住孩童的腰,转个方向,朝着岸边去。
这湖不大,却极深。等脚下有了着落,祁泠已将近脱力,她勉强站起身来,推孩童到岸边,一旁候着的两个宫女忙接过人。
虽是夏日,浑身湿透,风一吹亦是冰凉,忽而一片温暖,她扭头一看是银盘,将一件厚实的长披风罩在她身上。
“娘子,还好么?”银盘握紧她冰凉的手,扶她往岸上走。
祁泠咳了咳水,摇头说无事。
待她彻底走上岸,岸边忽而熙熙攘攘,一股脑涌来不少人,方才的小太监又跑远去唤了更多人来,背着药箱的府医也赶来,一大堆人围在落水的孩童旁边。
花墙边上也聚着人,不少郎君和娘子被这边的喧闹声吸引而来。
祁泠握紧不知从何处来的披风,抬眸望向对面花墙,撞进一双熟悉的乌润眼眸。
第6章
岸对面娘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交头接耳轻声私语,瑶簪宝珥,衣香云鬓。亦有奴仆簇拥着的郎君,锦冠长袍,五陵豪气。
祁清宴如看客,站在贵族子弟中央。
祁泠忽而打了个冷颤,湿透的衣裙带来刺骨的寒。
“娘子……”银盘紧紧贴在祁泠身旁,握住她冰凉的手,企图驱去冷意。和落水的孩童相比,她家娘子成了不紧要的人,下人皆围着小主子着急打转,无人理会这处。
“晖儿,我的晖儿!”
瑞安王妃人未到,带着惊恐与担忧的喊声来的更早,她踉跄从假山后奔出,全然没了方才的华贵从容。
在场的众人皆俯身行礼,问王妃安,而瑞安王妃无暇顾及旁人。“晖哥儿怎么样了?”她急切问守在一旁的府医。
孩童的衣服被解开,府医已施了一阵儿针,被瑞安王妃这一问,豆大的汗珠从花白的鬓角滴落,全身冒冷汗,生怕救不好人,自己也丢了命,勉强稳住手,向着腹部中脘穴扎去——
地上的孩童突然呕出一口水来。
他这才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水,颤巍巍道:“幸好救得及时,气息尚在,尚在……”
被瑞安王妃死死盯着,府医连汗都来不得擦,起身抬手道:“禀王妃,小世子应是无碍了……再去寻一头牛,背着小世子走上一段,将腹中积水全排出来,这命便保下了。”
“那快去!”瑞安王妃吩咐完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一直在孙子身上,盯着几个侍从和府医挪动小世子。她攥着手帕,紧紧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捡回一条命般。
王府嬷嬷简单问过小太监,走上前对瑞安王妃低语几句,说话时朝着祁泠这边瞄了瞄。
瑞安王妃几大步上前,握住祁泠的手,眼中都带上了泪,“好孩子,多亏你了。若是晖儿有个好歹,我这把老骨头再没了指望。”
“王妃言重了,阿泠只是路过,是小殿下福泽深厚,命不该绝。”祁泠福了一礼,并未揽功。
“好孩子,快去换身干净衣裳,等会儿咱们再好好说话。”瑞安王妃拍了拍祁泠的手,她心里惦记着小孙子,祁泠自然明白,听听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