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没有说话,魏听蓝一股脑把心里的不痛快宣泄完,又沉了口气道:“陆慎之,别让我讨厌你。”
虽然现在就已经挺讨厌他了。
夏夜闷热的风拂得人四肢沉沉,陆慎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吐字也一并沉重: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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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车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陆慎之关上车窗,疲惫地靠在座椅靠背上。
丁助理从前座转过头,小心翼翼开口:“陆董,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在海城多待一个月吗?”
他刚才就注意到陆慎之的面色不虞,断断续续听他跟电话那边的人讲了几句,估计是太太那边的事。
想起上次去民政局送证件,丁助理把事情前后猜了个七七八八。
陆慎之沉默良久,摆了摆手吩咐:“不了,明天就回去。”
无论如何,他不想被老婆讨厌。
其实海城这边的分公司本没就没什么事,出差也只是他为了拖延时间临时安排的。
他原本想着至少捱过离婚回执的时效,之后的事再做打算。
但魏听蓝只轻飘飘的一句话,他马上又改主意乖乖回去了。
他在她面前向来没有什么原则可言。
飞机降落明京的第一时间,陆慎之打开了熟悉的定位软件,独自开车去往上面的地址。
今年入夏之后,明京的雨水比往年要频繁许多。
雨刮器不知疲倦地运作着,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的轮廓。
陆慎之死死盯着街道对面的餐厅,对比了一下手机上的地址。
是这里没错。
雨还在下,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倒方便了陆慎之,他的目光长久驻足在餐厅门口,一刻也不曾挪动。
良久,魏听蓝和另一个人一起从里面出来。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勾着唇兴致颇高的模样。
陆慎之过去常看见她这般模样。高中时他站在远处看她与陆敬之聊天,或是在一大群朋友之中商量假期旅行,她就是这样的表情。
结婚后倒是很少见了。
大概因为面对的人是他吧。
陆慎之对魏听蓝身边的每一个异性都了如指掌。
比如现
在站在她旁边的钟靖安,上学时就给她写过情书送过礼物,如今是一家游戏公司的总裁。
他们似乎聊得很投机,语句与笑声在渐暗的天色中掷开,和这大雨一样落得满地。
独独陆慎之被隔离在这场大雨之外。
他心里一阵一阵的酸,像是被一只手捏到爆裂,理智随之炸开。
回过神时,他已经发动车开到两人面前。
车窗降下,魏听蓝看清车里的人,呼吸一滞,“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陆慎之攥紧了方向盘,声音却依旧温柔:“来接你回家。”
“陆董。”钟靖安微微欠身与车里的他对视,“好巧。”
尾音上扬,像是一种挑衅。起码陆慎之是这样认为的。
每个围绕在魏听蓝身边的人都在挑衅他。
可这权利是魏听蓝给予他们的,他无能为力。
陆慎之没给他眼神,直接下车。
顾不上车外的大雨,他绕到魏听蓝那侧打开车门,“回家吧。”
不管是回哪个家都好,不管她会不会发现自己偷偷装定位跟踪她都没关系,总之不要再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
都是男人,钟靖安怎么会看不懂他的用意。
但说到底他才是魏听蓝的合法丈夫,钟靖安虽然一直都对她有意,也只能礼貌笑道:“我刚打算送听蓝回去的,但既然陆董回来了……”
“麻烦送我一程。”魏听蓝打断他的话,“我和陆董不顺路,麻烦靖安你捎我一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钟靖安也懵了,虽没搞清楚状况,嘴上却还是愣愣地答应着,转身去找泊车员把车开过来。
他们都没带伞,这雨太大,总不能让她淋着雨去停车场。
雨水把衣服打湿,布料黏在皮肤上。身上的温度和冰凉的雨水融在一起,陆慎之忍不住皱了皱眉,从车里拿了把伞递给魏听蓝,
“去吧,不要淋到雨。”
魏听蓝看了他一眼,从头湿到脚的人跟她说不要淋雨,有点滑稽。
“明天见。”她撑伞上车。
“明天见。”他的声音淹没在她关车门的动作里,看着那辆车驶出路口,一个拐弯消失在视线。
雨还在下,副驾驶的车门依旧大敞着。
陆慎之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又独自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淋了太久的雨,他回家后就隐隐有预感会感冒。
悬在发尖的雨水一路滚落到眼睛里,陆慎之眨了眨泛酸的双眼,拆了两粒感冒药。
这药还是之前魏听蓝买的。
她一到冬天就感冒,药箱里大半的常用药都是她囤的。
迟疑了两秒,陆慎之把药扔进垃圾桶,拖着被湿气浸透的身体上床。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烧到了三十八度。
魏听蓝电话打来时,他刚量完体温。
和他沉重无力的身体不同,电话那边的魏听蓝声音轻快:“几点到?”
陆慎之从嗓子里挤出两声咳嗽,“我生病了。”
那边没有说话,陆慎之紧紧握着体温计,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魏听蓝迟疑了一下,问他:“你……没去医院?”
“没人陪我。”
他嗓子哑得厉害,说这话时听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等着,我去找你。”
他听见关门的声音,接续着呼呼风声。她好像走得很快。
她在担心他。
陆慎之下了定论。
抬头看了眼镜子,确定自己能一眼被看出是个病号。陆慎之很满意。
只是发烧了一整晚,身上有些发汗。他怕魏听蓝来了嫌弃他身上脏,硬是赶在她来之前拖着病体洗了个澡。
锁好抽屉里的东西,藏起床上的女式睡衣,他钻进被子里数着时间等她过来。
门锁还存着她的指纹,魏听蓝熟练地开门直奔卧室。
窗帘的遮光效果很好,拉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她摸黑走到床边,推了推被子里的人,
“还好吗?”
睁眼就能见到她,陆慎之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
他打开床头灯,魏听蓝的五官被映得清晰起来,连带着额头的一层细汗也清晰可见。
他刚升腾起的情绪一时间消散,被后悔吞噬得干干净净。
他让老婆担心了,不该这样折腾她的。
“还好吗?”魏听蓝被他直勾勾的视线盯得不自在,又问了一遍。
他用咳嗽代替回答。
“要不要去医院?”她扫视了一圈卧室,没找到他吃药的痕迹,也许是家里没准备。
“好。”他点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这病生得很值。
陆慎之这样想着,他马上就能被老婆陪着去医院了。
魏听蓝平时都开一辆帕美,他像个小学生似的系好安全带端坐在副驾,
“送你的那辆马丁不喜欢吗?”
声音嘶哑,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门。魏听蓝听得蹙眉,扔了瓶矿泉水给他,
“你少说两句。”
陆慎之噤声。
他觉得自己多少是有点不知好歹了,老婆关心他陪他去医院,他还逮着人问东问西。
他不再说话,专心用余光盯着魏听蓝开车的侧颜。
十分钟后,车停在民政局外。
第11章 离婚了离婚。
陆慎之有种小孩被家长哄着去游乐园,实际被骗到幼儿园的错觉。
他烧得脑子有些混沌了,盯着窗外的高楼看了许久才敢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歪了歪身子,太阳穴贴在被冷气浸透的车窗上,被凉得勉强清醒几分。
他有很多话想问她。
在心里逐字过滤提纯,剔除她不爱听的,剔除她懒得回答的,终于开口:
“不是去医院吗?”
嗓音还是砂砾摩擦般的沙哑,他怕魏听蓝听着难受,拧开水喝了几口润润嗓子。
“对啊。”魏听蓝侧过头来看着他,“先来办离婚,然后去医院。”
她目光坦然,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无辜得仿佛从一开始就只是陆慎之误解了她的用意。
她承认自己这样做有哄骗他的成分。
但这婚早晚都是要离的,不如抓紧时间办了,互不耽误。
况且他们约定的就是今天,发烧是陆慎之自己造成的,她没有道理为他临时出现的状况买单。
塑料瓶发出扎耳的噪音,他垂眼看着扭曲的瓶身,眼睛被水里反射的光刺得发酸。
于是把视线挪向窗外。总之是不敢看她。
“一定要离婚吗?”他喃喃,更像是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