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山月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原来是漆白桐,他正背对她站着,露出小半张脸,一手抱着盆,一手拿起一团布料。
那布料的颜色色泽……看着怎么像是她今天换下的小衫。
她正要开口,只见漆白桐慢慢低下头,轮廓分明的侧颜离那团布料越来越近。
辜山月:“?”
“你干什么呢?”
漆白桐瞬间浑身僵硬,缓缓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她的小衫。
“姑娘……”
辜山月走过去,迎着薄薄月色,看清盆里是她今天换下的所有衣裳,她问:“你端着我的衣裳做什么?”
“我……拿去给浆洗婢女。”漆白桐开口,嗓音嘶哑,逆着光的面容看不真切。
“这么晚了,想必她们也睡了,明日再送吧。”辜山月说。
“好,”漆白桐紧绷的手臂稍松了松,“那我先把衣裙放起来,”
他正要转身离开,辜山月突然叫住他:“等等。”
漆白桐眼神波澜又起:“姑娘?”
辜山月紧盯着他,凑到他微微抽动的手指前,嗅了下,奇怪道:“好像有股香气,你是在闻这个?”
漆白桐眼瞳震动,破罐子破摔地答:“……是。”
“估计是院中熏香的味道,你喜欢的话,自己去找婢女要。”辜山月体贴地关怀了句。
以为他是喜欢这熏香味道,并未多想。
漆白桐:“……好。”
辜山月打了个呵欠,接着去上茅房。
漆白桐站在原地,静默无言,一直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才低头看了眼手里被攥紧的皱巴小衫。
半晌,他低低笑了声。
有时候,她还真是迟钝得厉害。
几x乎会让他觉得,即便她与李玉衡两情相悦,也很容易会被哄骗得红杏出墙。
眨眼便是中秋宫宴,辜山月勉勉强强穿上李玉衡送来的那身宫装,好看是好看,但颇为累赘,太多明扣暗扣,她没有耐心只胡乱拢上。随便乱扣了几颗。
房门打开,她一身淡金宫装,不施粉黛,叫这繁复宫装都显得清新灵动起来。
等在门口的漆白桐定定看着她,直到辜山月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才猛地转开脸。
好一会,他暗自呼吸了下,走过来低声道:“姑娘,我帮你整理一下。”
辜山月点头,坦然伸开双手,等着他伺候。
漆白桐嘴角微不可查地撩起,伸出手,灵巧迅速地把一个个明扣暗扣翻出来,扣错的重新扣,漏掉的重新扣。
扣到下裙,他单膝跪地,在她裙边细致整理。
这姿态,哪里像个隐于暗处的高手暗卫,完全是个殷勤侍奉的小奴。
可辜山月想不到这么多,对她来说,暗卫还是小奴无甚区别。
漆白桐的照料她很受用,她便理所当然地指使他。
而同样巧的是,漆白桐也并不觉得屈辱。
他喜欢被她指使,被她使用。
即便他的侍奉偶有越界,辜山月也一无所知,知道也不甚在意,她们之间莫名达到一种诡异的和谐。
漆白桐手指在裙边摸索着滑落,扣住一排又一排的细密珍珠扣子。
辜山月原本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忽然抬头,看向院外。
漆白桐耳朵一动,听出来人的身份,他立即加快动作,手指翻飞,迅速扣完所有扣子,起身站到一旁。
他刚站定,院门吱呀一响,李玉衡走进来。
辜山月眨眨眼睛,回头看了眼漆白桐,他突然动作那么快做什么?
“姐姐,这衣服好衬你,”李玉衡绕着辜山月走了一圈,眼前一亮,“你穿起来和母亲一样好看。”
辜山月神色微动,又摇摇头:“师姐好看。”
“都好看,”李玉衡笑,拉起她的手,“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往前走,漆白桐沉默无声跟在后面,还没跨出院门,李玉衡停步回身:“漆大人留步,这次你就不必跟着了。”
漆白桐抬眼,目光落在辜山月身上。
辜山月皱眉:“他为什么不能跟着?”
“姐姐,宫中自有布防,我们若是带着暗卫进宫,乃是不敬。”李玉衡解释,说得有理有据。
可辜山月有时并不怎么讲理,尤其是面对这座皇城的规矩。
“不敬?对谁不敬?皇帝?”辜山月冷笑,语气中满是不屑,“我不杀他已然是顾念师姐之情,他也配叫我敬他?”
李玉衡无言片刻,妥协道:“……好吧,姐姐想带便带。”
辜山月有时什么都无所谓,有时又执拗得厉害,多年和她相处的经验告诉李玉衡,此时不能拂了她的意。
李玉衡侧目看向从头到尾沉默的漆白桐,淡淡道:“走吧,漆大人。”
漆白桐垂下眼,拱手行礼。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有李玉衡在,漆白桐自然没有资格和辜山月坐在一处,他骑马跟在马车后,与白砚同行。
他看不到马车里的情形,但时不时能听到李玉衡的笑声。
想来她们相处得很愉快。
白砚不由得感叹:“即便两年未见,殿下同月姑娘的情谊也分毫不减呐。”
漆白桐手持缰绳,闻言只道:“天家亦有情。”
白砚微愣,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么多年,涿光山双剑与李家父子之事传得风风雨雨,这是从未有过的奇事。
天家之情,有情也似无情。
当年的乌娘娘如此,如今的月姑娘恐怕也是如此。
漆白桐耳边清净了,他目光又重新投回马车上,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他也这么望着。
到了皇宫,马车一路进了宫门,漆白桐白砚等人下马跟随。
马车行到太微宫,李玉衡与辜山月下车,再由宫人领着进殿。
只是这时出了麻烦。
“殿下,这姑娘的佩剑……”宫人面色为难道。
李玉衡倒是不意外,解释道:“她是辜山月,父皇当年下过谕令,辜山月可带剑入宫。”
当年辜山月入宫探望乌山玉,怎么也不肯解下佩剑,于是雍帝特许她带剑入宫。
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知道,辜山月把皇宫杀了个对穿,带走了乌山玉的尸体和年仅五岁的李玉衡,经此一事,这昔日口谕难不成能算数?
宫人不敢做主,惶然行礼:“殿下暂候,且容小人回禀。”
李玉衡气定神闲一挥手:“去吧。”
辜山月更是毫不在意,拍拍腰间无垢,问:“若是皇帝不许我上殿,你还要我陪吗?”
李玉衡眉毛一挑,听出点意味来:“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若说要,我便闯一闯这太微宫,十二年过去了,正好瞧瞧皇宫禁卫长进没有。”
辜山月说着,眼底燃着跃跃欲试的兴味。
李玉衡无可奈何,旁人都畏君如畏虎,辜山月偏偏要踩着皇宫底线行事,轻视这座宫城的一切。
“那若是父皇准许呢?”
“那就进呗。”
辜山月撇了下嘴,瞧着像是很期待雍帝不许她带剑入殿,她好再闹上一闹。
作者有话说:
----------------------
第22章 以情做笼 她会是最好用的刀
“呦,这不是大哥吗?”一道熟悉嗓音响起。
李玉衡眉心皱了下,回过头去,笑脸宽和俊雅:“三弟来了。”
李开阳嘴角扯着,手里扶着一位雍容艳丽的美妇人,妇人朝李玉衡行礼,姿态落落大方,“见过太子殿下。”
李玉衡回礼:“荣妃娘娘安好。”
李开阳同时也向李玉衡行礼,三人有来有回,有礼有节。
只有辜山月,木头似的杵着,冷眼看着对面二人。
李开阳刚要开口斥她无礼,可一细看,才发觉这一身宫装的人竟是辜山月。
他骇然道:“怎么是你?!”
他还记得上回太子府宴,他险些被无垢划破喉咙的惊悚之事。
荣妃看清辜山月的模样,以及她身上那套衣裙,脸上的笑瞬间僵硬。
她不怕与嫔妃内斗,却怕辜山月这种一言不合便拔剑的莽人。
辜山月察觉到她们的畏惧,她抬着下巴,往前一步。
荣妃和李开阳齐齐后退,反应无比迅速,荣妃衣摆华丽宽大,后退时甚至还踉跄了下。
辜山月嗤笑一声,荣妃勉强维持住姿态:“你入宫做什么?”
“荣妃娘娘此言差矣,阿月如同母亲亲妹,孤带阿月入宫参加家宴,父皇都不曾开口,哪里又容他人置喙?”
李玉衡语气温和,娓娓道来,可言辞却犀利带刺。
李开阳面色一变,开口就要讽刺,却被荣妃拉住。
荣妃目光微闪,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是,殿下护着月姑娘自然可以,只是虞家小姐孤身前来,怕是要伤心了。”
她意有所指,李玉衡一回头,果然见虞静姝一行人正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不知该不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