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德在门口瞧着这一幕,咬了咬牙,俯身进了门,猛然跪下,悲怆道,“王爷,可要以熙州百姓为重呀。”
青璃没等来云修,等来了定西王,也不待人通报,就直愣愣进了屋子,坐在圆凳上瞧着她。
估摸打量了一盏茶的时间,青璃低垂着头温顺站着,从上次事情她便知已惹了他嫌恶,他这种人倨傲自若,对人冷漠苛刻,后院中数不尽的姬妾关于院落之中,可见无情。
定西王瞧她低眉顺眼,骨子里最是倔强,他熬了这许多年,还是没将她骨头打软,合该去漫天黄沙的北谷炼一下骨头,思及此,从鼻间溢出一声短息,简明扼要道,“胡大人看上了你。”
再是如何镇定,依旧刹时红了眼,身子因激愤压不住的轻颤,望来时是刺骨的冰冷,眸子里聚集的寒意连着定西王一怔,惹气他冲天的暴怒。
最后凉薄道,“重新适应一遍而已。”
已然是丧心病狂,将她比作下等的娼妓。
青璃嫌恶地别过眼,慢慢道,“妾室遵命。”
江月和江照在门外早已无声流起了泪,她家夫人,不,她家小姐是何等良善的人,偏如此遇到这x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个口上说的好听,却为了名利性命将小姐比作礼物做出丧尽天良的事!
云修从窗户跳进来时,看到两个小丫鬟拿着帕子呜呜哭着,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家主子马上性命不保了,不帮忙想办法,反而哭哭啼啼。
看着窗前绷的直直站着的青璃,想到听到的消息,也不禁可惜她命运多舛,“青璃小姐,那胡大人是北谷王斛谷王二世,没想到将军在前方与那些蛮子浴血奋战,斛谷王居然跑到了这里,定西王狼子野心拿钱收买他在边关生乱。”
好一个坐山观虎斗!
拿着朝中发的赏银来制衡消耗朝廷,他死罪难逃,青璃听着云修话中的愤怒,望着外面泥水裹挟着的花瓣,污垢不堪,她回身站在光中,周身弥漫着一层带着水雾的光圈,面庞平静,自带一种决绝的力量,“你即刻去找孟青山,将此处境况告知与他。”
云修摩拳擦掌,“是!”
忽而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带出些犹豫来,“那胡大人点名要您。”
话落,便见她眼帘微抬,肃杀道,“那便要看他的本事了。”
运筹帷幄,临危不乱,很像主子,云修第一次对女子产生由衷的敬佩,双手抱拳,随即两个跳跃出了定西王府。
江月茫然问道,“小姐,他走了,您怎么办。”
青璃手不自觉攥紧,话中带着些莽夫的无畏来,“他是破局的关键,我这边还能暂且应付。”
江照用袖子将眼泪一抹,豪爽道,“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孟将军本就不在我们考虑之内,有他更好,没有便先前安排的做便可。”
“有这个捷径为何不走。”
“人情可不是那么好还的,到时候我们出了府,天高任鸟飞,多自由。”
“就怕万一...”
“万一也不怕,反正绝不会再去就是,大不了以命相搏。”
江照受不了江月的磨叽,手指戳着她脑门恨铁不成钢道,“小姐此举是为了边关百姓,我们决不能堕了小姐的胸怀。”
青璃看着两个小丫鬟争辩,还是更喜欢江照的爽利清明,她招来两人,细细吩咐一番,两人各自去忙。
屋中一时空落,风穿堂而过,带着些花瓣飘落到她裙裾之上,侧身望去,一时花瓣如雨罩她周身,让她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了一分。
行至艰险之地,该做的已做了,她只需静静等待便可。
第16章 016 那个牢笼终于毁灭在她手中
一连三日,府内平静无波,青璃估摸着云修大约已见到了孟青山,心绪一时飘远,那血肉溃烂的后背也不知将养的如何。
他素来混不吝,又比她长了七岁,总是以长辈自居,处处看管到位,又加之他凶名在外,没有伙伴愿意和她玩耍,幼时常年待在院中,可街头巷尾热闹的,好看的,好吃的却少不了一样。
所以,他无论如何逞凶斗狠,她都记着他的好,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她当个物品赔了出去,他又和定西王有何差别呢。
往回里想,只觉时日无望,愁闷郁结于心,堵的四肢虚软,了无兴致。
又一时想到这些时日的相处来,尤其如幼时将她护在身后,久孤苦无依的心有了松动,但却不足以让她失了理智,她明白眼下是没了宋章,也只有他能相帮才会有如此牵扯,再者宋章的安危挂在她心里,她不可能不管。
她要轻快地去寻祖父,必须斩断过去一切纷扰,包括他。
所以定西王必须死,也只有他能做到,她时而想起这个时而念起那个,只觉头脑嗡嗡,有些坠疼。
云州营帐之内,云修衣襟带泥,跪地回禀,只眼前一暗,高大的身影落下,已大步流星出了营帐,再细听外面已是马嘶鸣声。
护卫云晨一惊,暗道不好,立时拍了一下云修,两人奔出营帐,只看着西垂霞光中一人一马远去,云晨口哨一声,看着数十匹马从马圈奔出,才安了心,不禁埋怨起云修来,“擅自违抗命令,若是出事,小心你项上人头。”
云修奔袭三日,没吃没喝不敢歇息,落如此埋怨,挺着身子不认同,“若是捉了斛谷王,北谷不足为惧,这是何等重要的事,哪里算我违抗命令。”
云晨整了战袍肃了面容心内盘算一阵,此时战事胶着,皇子并一众将领枕戈待旦,气氛微妙,主子作为大将军擅自离营,论起来是砍头的大事,他需禀告皇子此等要事,也不愿搭理他,只斥道,“榆木疙瘩。”
碧落苑内,姜氏喝下了符水,气若游丝地仰躺在软枕上,头疼发作的越发频繁,还越发难以忍受,折磨的姜氏脸色灰白,忽然又一阵疼痛袭来,似拿着锤子将她脑袋撬开,刺啦声盘旋在脑仁中散不去。
姜氏痛的在床上不停打滚,双手紧紧把着床柱,头便不停撞去,可依旧缓解不了剧烈的疼痛,不禁哀嚎痛哭。
秋之担心夫人撞坏了头,顾不得尊卑,半跪在床上抱着王妃,手指用力按摩着穴位,可丝毫作用未起,王妃依旧是挣扎不休。
等了半个时辰,这波才过去,姜氏早已没了气力,瘫软在床上,眼前迷糊着看着秋之,嗓子是被火烘烤的疼,不停喊着,“秋之,秋之...”
秋之流着泪,跪在床边,应道,“奴婢在,王妃,奴婢去宣太医来吧。”
“不用!”姜氏喝了这许多年的药,身子是越喝越差,被药味熏染过,连着王爷都不愿亲近她,想到王爷,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哭了起来,等哭够了,又命秋之去拿符水来。
秋之踟蹰,犹豫半响才道,“王妃,道符没了。”
“快去城里找宋道长。”
“奴婢一直在外面派人寻找,可杳无音信。”秋之颓败说道,想起宋道士还是两年前来的雁门城,说来道法莫测,太医治不好的头疾,一张道符燃尽就水服下,王妃确实不疼了,可自从半年前宋道士留了三个月的量,言要云游一番,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姜氏听此头疼更盛,眼角带着猩红,阴狠问道,“那处可有异常?”
秋之摇了摇头,咬牙狠狠道,“三日前王爷去探望了一番,这三日主仆三人简直猖狂没了边际,今日出门采买,明日着人做衣,王爷也允许她们如此张扬!”
秋之一声短呼,手腕被姜氏紧紧握住拉到眼前,五指之下泛出青白,目眦欲裂盯着她,“当真?!”
秋之一时被唬住,讷讷点头,手腕一松,猛然跌回地板之上。
四月见暖,可碧落苑四处门窗紧闭,角落燃着炭盆,依旧挂着姜黄色葛布帐帷,春日清爽的光都泻不进乌沉阴森的床榻之内,屋中弥漫着燃烧道符的苦味,远处线香飘出的香云袅袅飞散,屋中光线缥缈,衬着最里面的姜氏脸色阴沉可怖。
“让人准备好,明日亥时。”
秋之眼睫垂下,挡住里面的异彩,“是。”
“她奸诈狡猾,务必保证一击即中。”
秋之晓得王妃是不满上次狩猎之事,心中一凛,郑重跪地叩首称是。
翌日,天际破晓,江月推门而进时,从窗户投下来一缕晨曦,洒在面白如瓷的脸庞上,鸦睫下是清透清冷的眸子,江月小小惊讶了一下,忙上前道,“小姐...”
青璃摆了摆手,她只是心烦意乱睡不着,这两日只要在梦中,便梦到祖父躺在床上嘱托她一应事宜,想着这些时日并未接到京城里来信,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内焦灼不安,可却只能如眼下一动不动。
势必要将人逼疯,她竭力维持着心神,总怕散了坏了要事,可时时撕扯挣扎,她几乎坐不住,只能打开窗户,冷风扑面才不至于惊魂不定。
她要稳,她要比沈永宁,比定西王,比姜氏更要稳。
不可操之过急,她望着天际星辰流转,心里说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