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一愣，这些时日她忙碌府里的事宜，根本没打听外面的消息。
有人高位下来，有人便低位上走，也不知晓这个近侍天子的美差落到谁人头上。
不过，总不会与她有关。
因着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都未来，其他小姐安静下来，便欣赏起难得一见的暖房来，模糊了四季界限，百花齐放，热烈艳艳。
后花园，二公主急走着，她被母亲限在殿内延误了多半个时辰，此刻便有些晚了。
宫中无聊透顶，好不容易父皇开口，她得选个合心意的。
忽然头顶砸下一朵花束，惹得头上簪着的赤金蝶舞薄翅步摇轻颤，发出一阵脆响。
二公主凌舒瑶迅速伸手接住茉莉花束，上面洁白的花骨朵还未绽放，指尖已染了清淡的香气，她仰头看去，待看清来人，挡不住心头的火气，怒道，“鹿云野，你好大的胆子！”
高冠粗树上，鹿云野斜倚在上面，一身禁军的墨色银甲胄，高冠束发，加上他姿容俊朗，十分邪魅，只是他垂着眼打量着手指，略有些懊恼。
他翻身跳下树，落在凌舒瑶身前，看她繁复发髻上插着的一片茉莉花瓣，便要抬手去拿下来，凌舒瑶见他还要动作，抬掌对着他胸口打去。
掌风迅疾，鹿云野抬脚后退，站定后挺直着身子，负手身后，绕着她转了一圈，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扬，带着玩味与狡黠，看着一身颜色如火的凌舒瑶，哼道，“谁让你在树下走的。”
凌舒瑶再一次见识到他的无赖，因着他身份敏感，又不敢过x分得罪，只咬牙道，“身为禁军，不在值上，疏忽懈怠，若是出了差错，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他无非是仗着他祖母的身份，肆意妄为，也不想想大晋建立多年，早已不是当初。
鹿云野却好似未闻，慢吞吞道，“眼下禁军群龙无首，此时不浑水摸鱼，要待何时呀。”
......
话这么说，凌舒瑶只觉无语，斥道，“不知上进。”
“上进也得看方向，我能上进的了？你放心我上进？”
凌舒瑶听着他句句反问，只觉头疼脑胀，看着手中还捏着那束茉莉，恨恨扔在地上，胭脂红绣蝶的绣鞋重重踩在上面，不顾身后啧啧可惜急急逃离这是非之地。
却没听到身后低叹，“绣鞋碾红尘，徒惹满身香。”
这淫词艳语，若是让凌舒瑶听到，估摸着能扒了他的皮。
不远处，跑来一护卫，着急道，“大人，新来的禁军统领来了，正在核查巡视情况。”
话刚说完，鹿云野已如风没了踪迹。
那护卫可没有如此功力，气喘吁吁地往回跑。
凌舒瑶到时，四散的小姐们立时围了上来，小姐们心里清楚，皇后贵妃对人有了成算，但要定夺之时，公主们的想法会考虑在内，大公主交好封玉蝉，她们若是入了二公主的眼，谁也不能说些什么。
都晓得二公主性情直爽，得圣上偏爱，可此时面带薄怒，各位小姐一时踟蹰，便在这犹豫间，凌舒瑶直直往前走去。
一株半身高的茶花树养在硕大的天青釉六方花盆中，花开正盛，花繁艳红，能压晓霞三分鲜艳，却又比不过眼前热烈如火的二公主，因着先前二公主相帮，青璃对她很是感激，又得知她是姑母女儿，血缘亲情将心底油然而生的亲近激发了出来。
她心绪波荡，俯身遮了异样，“给二公主请安。”
凌舒瑶将她扶起，观她面微施粉泽与花交映，眸含着一层水雾般楚楚动人，怎么看怎么喜欢，高兴道，“我有事耽搁了，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公主，可有事？”
“没事，只是自上次而别，便想与你结交一二。”
旁边的小姐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嫉妒来，这商贾之女哪来的福气得公主主动结交，却又不敢质问，只在旁边微笑附和。
“民女惶恐，还未感谢公主仗义执言的恩情。”
“我可不是来要你感谢的，是看你这个人伶俐，若是再如此浮于表面，只能算我高看了你。”
青璃抿嘴一笑，心念二公主果然心性至纯，“那青璃便不这般了。”
青璃将身后的唐书卿引到身侧，介绍道，“公主，这是唐书卿。”
唐书卿从未如此与公主相谈，言语便有些说不出，看到身侧青璃温和看着，紧张也淡了下来，慢慢道，“臣女父亲是御史大夫唐册。”
三人相视一笑，淡淡甜甜的茶花香气萦绕其中，凝结消散，凌舒瑶相邀两人游玩，青璃和唐书卿自然应是。
凌舒瑶知道些躲避宫中贵人的美景之地，三人走的尽兴，便选了一个暖亭歇脚，周围无人，这才说道，“若是你们能留在宫中便好了，再过月余，太清湖便会结冰，到时候宫中会举办冰嬉项目，有抢等，抢毬，转龙射毬，十分热闹。”
青璃担心她失望，便将刚才的情况说与她听。
凌舒瑶垂下了嘴角，想想便觉得难受，忽而想到什么，保证道，“看我吧，保证你们能留下。”
青璃刚欲张口说此事不只是公主喜好，恐和前朝后宫都能牵扯上关系，凌舒瑶却似晓得她话，安抚道，“我知道轻重。”
既然这么说了，青璃便也放下心来，暖亭虽暖，但亭子周围却是垂下来的幔布，看不到外面的光景，她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去，只见一队禁军从假山拐角处走出，她忙撤回手来。
可刚才一瞥，剑眉星目，一身凌厉，甲胄穿身，肩宽腿长，莫不是孟青山？伸手又挑帘望去，已看不到身影，便觉是眼前恍惚。
怎么会想到他？！
青璃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熟悉感摒弃，与二公主又闲话许久，才得以被放回屋中。
唐书卿歪在她圈椅内，叹道，“二公主果然爽利。”
青璃暗暗好笑，还不如直接说二公主话多。
冬日的天转变的极快，到了夜间，外面风开始呼啸起来，吹得门窗蹬蹬作响，屋中也冷了下来。
华英嬷嬷起身，打开门开了一道儿缝，嚯了一声，道，“小姐，外面雪都一指厚了。”
江月又在暖炉中添置了炭火，直到火苗燃起，红白灰交织，又起身到她旁边掖了掖被角。
今年雪多，盼着明年是个丰收年岁。
英粹宫内，凌舒瑶和母妃挤在床榻上，看着母亲一身缎面青色寝衣，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道，“母亲，您为何偏爱青衣？”
穆妃一顿，平淡道，“只是个人喜好，为何说这个？”
凌舒瑶便说起前些时日和白日的情况来，最终点明道，“父皇既是为公主选陪伴，那是不是公主个人喜好重要，女儿想好了，便要青璃和唐书卿。”
穆妃则不搭腔，只道，“你想好了便好。”
......
这可不按常理接话。
凌舒瑶对于母妃绵软不接力的性子十分难对，斟酌了半晌，还是没有把握，便直接道，“唐书卿还好，毕竟是御史台三品官员嫡女，说不得不用多言，只是青璃，身份不显，只仗着孟青山军功恐难以留下。”
凌舒瑶还想说皇后等人对于青璃冷脸的事情，可担心母妃对于青璃印象不佳，便也点到为止。
“你既然明白其中利弊，便不是你能左右的。”
凌舒瑶颓败的叹气一声，道，“若是知晓如此麻烦，还真不如没有这遭事，选来选去得一个牵扯利益关系的，不够碍眼的。”
穆妃耳朵只当没听到，轻轻盯了一眼凌舒瑶，便让她住嘴不敢说这些猖狂的话。
凌舒瑶做不到母妃这般淡泊的性子，抱着胳膊轻晃撒娇，“母妃，您给皇后说一句，为了我，留下她吧。”
穆妃将胳膊抽出，侧了身，明烛撒下的影子落到了凌舒瑶身上，让她落寞了下来。
母妃总是这样，寡言少语，一脸肃容，好似一棵内里吞噬的树，一株被冰冻的花，看着翠绿明艳，早已失了鲜活。
凌舒瑶心被攥紧一样，桎梏地难受，只得沉默下来。
哭喊，质问，在母妃这里只会得凉凉的一眼。
她不知母妃有感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或者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难道她就是这般冷心冷血？
第36章 036 四皇子凌子湛
大雪封门, 宫规嬷嬷带话来，若无事不得出殿门。
青璃便这么清闲了下来，唐书卿时不时来她屋中坐坐, 直到第三日, 她没等来唐书卿, 一个宫女急匆匆敲响门。
脚腕上还沾染着厚雪，看了一眼屋中的青璃, 青丝如瀑, 眉目如画, 宫女脸一下子红了，“唐小姐遣奴婢给您送封信来。”
江月接过, 顺手从袖中掏出一点碎银放到宫女手中，将她送到门口, 还不待江月打听，便转身钻进了风雪中。
出口成白烟，静思殿静悄悄的，外面偶有走过的脚步声，才觉得不是深陷荒郊野岭之中。
忙忙碌碌的宫城之内，静思殿却好似被遗忘, 连着厚雪都无人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