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康帝眼神幽深地看着大皇子，皇后与他是年少夫妻，起于微末，相扶相持，许多事情中，他即使从不言明，皇后也能做的妥当，这种默契让明康帝很是放心，感情自是超越其他妃子。
连带着大皇子都觉是不染算计，在期盼中出生，而皇后母家当年为着护佑他而亡，于情于理，明康帝对于大皇子更是怜惜加心疼。
“此话可当真？”
大皇子心底立时松了下，可脸上一派正色，“儿臣愿指天发誓，此事我从未牵扯其中，更不曾指使。”
明康帝就这么直直盯了片刻，也不知想些什么，最后起身坐了回去，吩咐道，“大皇子玩忽职守，关于大皇子府自省。”
“着...”
明康帝一顿，议事殿内骤然一紧。
得喜垂了眼睫，耳朵支着听从吩咐，孟青山周身泛着冷肃，垂下眼，遮了里面的烦躁。
以至于孟青山从议事殿出来时，得喜险些被他身上的暴戾掀了一趔趄，“孟统领，这是做什么去。”
“宫中还需要巡视。”
“圣上命我等宣大理寺官员前来。”
孟青山不耐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大理寺官员都是人精，此事在心中一过，再看圣上的脸色，便会将此事办得漂亮，无非是从都水监中找些替罪羔羊。
明知是大皇子放任授予，但却与他无关。
孟青山心底怒火无处发泄，等进了静思殿x时，面带怒容，唬地江月躲了出去。
华英嬷嬷上了热茶，小心地觑了一眼，也不敢多话。
青璃许多日不曾见他，此刻见他眉峰压得极低，鲜少有这么憋闷的时候，孟青山行事周密谨慎，胆大心细，等闲的难处早被他消灭于无形，青璃略一思忖，语气淡淡问道，“可是为着大皇子的事？”
孟青山眼眸一亮，暗叹她真是聪明，待在这宫中一隅，就凭着华英嬷嬷提膳时，打听的三言两语，居然也能猜测到大皇子身上。
青璃也只懵懂猜测，看他反应便知猜对了，最近朝堂上的热议便是楚州堤坝压塌，可她想起先前德妃所言皇后是皇后那句，下意识觉得此事只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他一身浩然正气，嫉恶如仇，以前即使赌坊打手，也只是打那些赌徒，对于妻子幼儿从不沾手，可如今上报的数千条人命，被如此轻易搁置下，一番衡量，寥寥两句，便结束了此事。
贪官污吏可恨，可罪魁祸首是大皇子，如何能置若罔闻。
孟青山的一腔怒火在她明亮的眸子中偃旗息鼓，他霎时冷静了下来，将君主不明的情绪摒弃掉，开始细细思量起这件事情的因果是非来。
青璃也不扰，前些时日心底的盘算开始浮现，若是当年真相明朗，谁来主持公道，依着明康帝如此的行径，会有可能吗。
明康帝暮年已至，储位久悬，太子之争胶着激烈。
既然如此...青璃抬眸，恰与孟青山眼神相触，两人心底一惊，俱有些不谋而合的默契来。
青璃震惊于孟青山的机敏大胆，但却先错开了眼，此事无法与他明说，若不牵扯出身世来，有些麻烦。
孟青山对她惊诧中夹杂欣赏，倏忽一想，她素来便是不拘一格，不过看她样子，眸子一暗，她又存着对他隐瞒的打算来。
可外人若是一看，便知两人神行相似，都那么胆大泼天。
青璃将孟青山送走，华英嬷嬷在旁边小声道，“小姐，将军有些失落。”
青璃一滞，只当不知，也不知何时，孟青山好似是她腹中蛔虫似的，但凡起了心思，他便能察觉到，含着委屈难过的眼神就那么看着她，几乎让她落荒而逃。
“有这么明显？”
华英嬷嬷重重点了点头。
青璃心思有些恍惚，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命华英嬷嬷带了斗篷，便想着去英粹宫一趟。
以往都是走的小路，这次小路上雪厚未净，融化的雪水弄的全是泥泞，两人看着天冷无人，寻了大路走去。
对面来了一行奴仆，青璃只觉背后一闪，华英嬷嬷没了踪迹，只看到假山后一角裙边，青璃眼神闪了下，侧移了身子，挡了假山那角。
绮春宫的罗嬷嬷仰着下巴，带着一群小丫鬟快步走着，见了她，点头示意，“青璃小姐。”
青璃平直看过去，不带情绪道，“罗嬷嬷。”
被唤到的罗嬷嬷心想若不是她先前帮了二皇子，凭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还不足以使她驻足相谈，“小姐，自便。”
说完这么趾高气昂地越了过去。
柳贵妃盛宠多年，下面的奴仆也是如此倨傲。
青璃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意思，只是看着华英嬷嬷从假山下小心出来，还张望了一下背影，不自在道，“奴婢和她有过节，若是让她瞧到了，恐生出波折来，这样便不好了。”
华英嬷嬷从不多言，也很少有这么解释的时候，青璃点了点头，不欲探究，每个人都有秘密，华英嬷嬷从不多问，易地而处，她也能做到。
“那快些走吧。”青璃笑了一下，安慰了华英嬷嬷忐忑的心。
华英嬷嬷嗫嚅了两句，终究没再说话。
拐角处，罗嬷嬷忽然停下，往后看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带着些熟悉感，皱了皱眉，想不出来，忽然来了气，斥道，“不长眼的东西，快些走，娘娘还在等着回信呢。”
这是贵妃送出宫去打点的东西，非同小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英粹宫，穆妃听到大皇子只落了闭门思过的处罚，忽而讥笑了一声，叹道，“谁能想到这宫城中，是父慈母严呢。”
青璃听这话中，再想到四皇子，这些年被似有似无地孤立在朝堂之外，明康帝也不喜他木讷冷淡的性子，这么一对比，让人生出些凉薄的意味来。
可她不懂，大皇子这种做派，为何还能得明康帝一再宽宥。
穆妃似乎不愿再说明康帝，只道，“此事绮春宫可坐不住。”
青璃忽然想起刚才罗嬷嬷身后的小丫鬟各个捧着漆木盒子，便将刚才这插曲说给穆妃听，穆妃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姑母，何不让表哥试试？”
“湛儿？”穆妃忽而愣住了，她从未往湛儿身上想过。
青璃看着姑母怔忪的样子，心底便漫出些酸楚来，姑母为了查明当年真相，不顾祖父劝阻孤身入了宫城，躲避明枪暗箭，护佑二公主和四皇子安全已十分不易，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管其它，更遑论他人若有若无的冷待和孤立。
凌舒瑶看着性格爽朗，可内心十分敏感，连着当日穆妃拉了她手都能落到眼中，沉闷半日，四皇子沉稳冷淡，从不展示喜乐爱好，这何尝不是当年之事波及的伤害。
穆妃声音有些低，“他...他应该不愿牵扯到漩涡里。”
“表哥得知祖父病重，从熙州千里之外，放弃平藩功绩，一路纵马疾驰，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将珍稀药草送进黄府，此次京郊养马，改官养马制，鼓励军屯养马和民户养马，改良马匹，推行监马政策，桩桩件件，都展示表哥心地仁厚，做事果决，独出己见。”
一匹好马，能大大减少士兵伤亡，这是功在千秋的事情。
四皇子有凌云之志，如何甘于人下。
“他从未说过。”穆妃眼里有丝懊悔流露出来，她这许多年心中执拗，害得老父孤苦无依，儿女疏于爱护，连这些事情她都未看在眼中，得青璃提醒才知，是她迷障了。
第54章 054 她回府，他就这么高兴？
朝堂之中弹劾大皇子的奏折, 如雪花一样落到明康帝的桌案之上，刚薄薄一层，却使明康帝的脸面再也维持不住。
狠狠斥责了几位御史, 重罚了地方官吏, 没想到气势愈演愈烈, 隐隐有烈火烹油之势。
更夹杂其中立储的呼声愈发高涨，明康帝头疼欲裂, 对于大皇子惹事身非多了一分厌烦, 已宣旨歇朝。
凤栖宫中, 皇后看着满地碎瓷才稍稍歇了火气，下面的婢女小心地收拾着, 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次次如此，当我是死的不成！”
皇后位居高位, 冷脸下杀伐之气迸发，在后宫吃斋念佛这许多年，倒把外面人的轻视养了出来。
明康帝起兵造反，少不了枕边人的鼓动，皇后当年便野心勃勃，经的暗杀多了, 为了以防万一, 身边人的错杀可不少。
皇后丝毫不觉有何不妥，旧的去了新的来了，人来人往, 她只要提供足够的利益, 自有衷心的人前赴后继。
只是这些年，前朝安稳，明康帝心思清明, 知晓她这许多年为了他做了许多事，也曾执手应诺，这天下只属于他们二人。
皇后却忘了，少了鞭笞让她们生出妄念来，这是她不对了，是她看着儿子渐大，处事宽猛相济，手段雷霆，便心生懈怠，最后惹出这许多事来。
“望月！”
皇后一声唤，望月立时头脑发紧，垂着头听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