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还是灰蒙蒙的,不见了星月,灯笼中的烛火燃了一夜,大多到了尽头,萧瑟寒凉之意愈发刺骨。
皇后到了漫月宫时,连丝动静也无,弥漫着一股死气,德妃如护崽的母鸡般紧紧拢住大公主,紧张的,凶狠地盯着四周。
和嫔看见皇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快步迎上去,为难道,“娘娘....”
皇后瞥了一眼屋檐下立着的人,除了抱病的柳贵妃,不便出门的穆妃,其余人都在这里了,皇后警告地扫过去,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问道,“人呢。”
无人应答,可不能不答,和嫔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伺候大公主的奴才这么不尽心,臣妾已命人全部关起来了,省得人多口杂的惹出是非。”
皇后迈过门槛,还未站定,便看到一个身影扑了过来,凄怆求救道,“皇后...皇后娘娘...您可得为大公主做主呀,有阴险之徒使些卑劣手段,坏咱们大晋安稳基业呀,净用些肮脏手段将大公主哄骗了出去,目的就是要违抗圣上的旨意呀。”
“噗嗤...”外间不知谁发出一声低笑,似针尖一样往德妃眼睛里扎,德妃全然不顾平时的体面,跪在皇后面前,双手紧紧抓着皇后的裙角,摇尾乞怜。
“好了!”皇后脸色冷了下来,嫌恶地看了一眼早已失魂落魄的大公主,没用的东西!
自作孽不可活,皇后将德妃扔在一边,连丝情面都没留,“此事兹事体大,容不得瞒天过海。”
德妃眼眶红的都要滴血了,还挣扎着辩驳一二,这事若是能得皇后偏信,便是一二,就能保住名声,她知道,这宫中是谁说了算的,这些年,她左右逢源,上蹿下跳,谁都取笑她,可这些年,为了这人害人,为了那人做事,她早已看清楚些事情。
“娘娘,臣妾这些年对您最是尊敬,从不敢生是非之心,您晓得臣妾衷心,臣妾从来教导大公主对您言听计从,臣妾求您,只要您保得...”
第79章 079 在下冒昧了
德妃宛如卑躬屈膝的奴才, 让门外的众妃嫔都有些唏嘘,她们这些女子谁又不是仰人鼻息生存呢,有了孩子之后, 更是日夜胆战心惊。
众人一时对着大公主更是鄙夷, 想到大公主与阉人苟合一起, 听说被发现时,正不着寸缕颠鸾倒凤呢。
皇后命婢女将德妃拉扯起来, 走到大公主面前, 看了一眼, 衣襟松垮,衣扣胡乱系着, 已能确定失了体统。
“你有什么可说的?”
德妃嘴巴被婢女捂住,在后面拼命呜咽, 大公主半晌回神,摇了一下早已僵硬的脖颈,抬起头环视四周,烛心已到了末端,发出偌大的光晕,外面晨光已现, 灰白之色透出些朦胧, 一切都显得虚无缥缈。
大公主冷哼了声,这大晋,京都, 皇宫, 处处都是规矩,处处都是陷阱,浅一脚深一脚的, 她早已不知走上的是哪条路,其实真假早已无所谓,一时的欢愉才是真的。
她是棋子,是弃子,是要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女妓罢了,和眼下定x罪又有何区别呢。
“哈哈...”大公主猖狂笑着,嘲弄地看着周围,直至力竭躺在地上,依旧笑个不停,泪血交织,十分凄厉。
德妃被吓脱倒地。
外面一个婢女急匆匆进了门,俯着身不敢看,“娘娘,圣上见您。”
皇后走出漫月宫,身后宫门重重阖上,初秋的光高高悬在人头顶上,晃得人眼晕。
青璃走出皇宫时,也一时迷茫,刚才一个宫女低声吩咐了两句,她便被送出了皇宫。
“小姐!”管家和泰高兴地喊道,疾步迎了上来,“我们回家,老爷也在家等着您呢,”
青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孟青山,一身官衣,日光渡身,十分潇洒不羁,她望向他,抬步打算说上两句,偏和泰在中间阻挠。
“小姐,老爷刚回府就派老奴在这里接应您,心里记挂着您呢。”
青璃没想到峰回路转,心底一块石头落地,“祖父没事了?”
“圣上明鉴,此事确与老爷无关,老爷派老奴在这候着您呢,还叮嘱一定快马加鞭送您回去,老爷等着一刻团聚,盼了许多年。”
和泰看着小姐目光,对着江照和江水使了个眼神,两个丫鬟簇拥着上了马车,宋原马鞭甩的响亮,飞快驶离了此处。
青璃眼前事物飞移,却捕捉到了他嘴角扬起的笑意,忽而心定了下来,就好似飘荡的水汽,终于找到了可以融合的云彩,只等时机,便可化雨。
她知道他会来见他的,那抹志得意满的笑里,是答案和承诺。
青璃看向江照和江月,两人眼睛亮闪闪的,含着泪花,主仆三人面对面,片刻紧紧抱在一起,这些年的奔波,终于落幕了。
她们做到了,一路的颠沛流离,有了最好的归宿。
“小姐,我们再也不怕了!”江照压抑着低声喊道。
“小姐,以后谁也不能再欺负我们了!”
青璃刮了两人鼻尖,一个个冒着傻气,她也傻傻说着,“是!”
主仆三人相视一笑,气氛欢快轻松。
鞭子在外面甩的响亮,很快到了府邸,大门敞开,奴仆丫鬟齐齐候在门外,高声喊道,“恭迎小姐回府!恭迎小姐回府!”
一声赛过一声,扯着嗓子比赛似的。
青璃眼神涌动,情绪也跟着高涨了起来,快步上前,还未跪下,便被托起,青璃执意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祖父在上,孙女回来了!”
“好!好!好!”
黄朴气息浑厚,整个人精神抖擞,“鞭炮响起来,给左邻右舍送喜礼,到城外支个施粥铺子。”
和泰连声应下。
围观的百姓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纷纷恭喜,黄朴高兴,命人在外头撒些喜糖。
喧闹之下,巷首大树下孟青山立身观望着,直到她没了身影,四皇子拍了一下他肩,揶揄着,“你不去看看?”
四皇子恍然大悟,“奥,我外祖父最是烦你吧。”
孟青山打量着四皇子,毫不留情说道,“你不也去不得。”
学着四皇子的语气道,“奥,你那父皇最是猜疑你吧。”
四皇子心梗,重重锤了一拳,故作威胁道,“你对我好些,外祖父那关,我能给你帮上忙。”
穿过层叠的树叶漏下的阴影落在他眉骨上,愈发锋利,话语也是毫不客气,“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你什么意思?”
孟青山大步往前走,“我没什么意思,我这边好得很,不用你操心。”
四皇子不甘心,快步走到他前面,上上下下打量着,表妹于他什么分量,自是不用怀疑,可他这般自信,难道他早已布置好了局面。
连着外祖父反应都能谋划在内,四皇子思索无果,叹了一声,随他去了。
城南酒楼中,鹿云野听着楼梯的动静,迅疾站了起来。
门开,三人相对。
鹿云野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此事犹如火舌般,扔出去燎原千里,留下来自取灭亡。
孟青山看了他一眼,心里便有了思忖。
四皇子郑重道,“眼下明朗之势虽渐显,但却也是最为关键时刻,稍有不慎,天地颠覆不过尔尔,二皇子已遭猜忌,再获荣宠已无可能,只大皇子,面上虽不得父皇喜欢,但却实质上不可动摇。”
四皇子虽早已适应大皇子的偏宠,但依旧觉得舌根发苦。
孟青山冷哼一声,哪来的不可动摇,道“不过是我们没找到关键之处。”
“你说说情况吧。”
孟青山点了一下鹿云野,鹿云野耷拉着肩膀,看了一眼又垂下视线,道,“能不说吗?”
“你不说,我便让二公主将那些奴仆的舌头拔了。”
“别,别!”鹿云野重重叹气一声,认命道,“我说!”
四皇子恨铁不成钢得瞪了一眼,他毕竟是胞妹的丈夫,说他心大吧,舍不得胞妹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说他心小吧,居然能放纵家里做出如此的事情来。
鹿家的老夫人,前朝公主,能在阖朝灭亡之际,保全自身,还能再嫁重臣,说没有私底下交易,谁都不信。
“前朝曾秘修一条密道通往宫外。”
四皇子身形一紧,忙问道,“在哪里?”
鹿云野锤了一下桌面,茶盏歪斜发出刺耳的声音,沉了声道,“问不出。”
孟青山不悦,“是问不出还是优柔寡断舍不得?”
鹿云野最受不得激,猛然站了起来,衣袖拂过茶盏,彻底歪在桌面,茶水淅淅落了下来,滴答作响。
鹿云野脖颈似被扼住,颓然坐下,“祖母以死相逼,我实在...”
真要一心求死,国灭之际就该跟随而去,不过是拿捏他罢了。
鹿云野挣扎道,“我与祖母约定,大婚后,起居在公主府。”
鹿云野的恣意,被孟青山这些时日冷脸敲打的七零八落,在他面前比在四皇子面前还有谨慎,羞愧他居然如此大意,面对家里的事情,更是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