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人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对方的言外之意,如果不肯跟着她,他就只能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锒铛入狱。因为担着刑劫,这辈子都别想洗清冤屈,再带不回去阴燧,可谓罪加一等,周雅人无奈道:“你这算威逼还是利诱?”
“要知道,无论天涯陌路,世道变迁,你都会死在我面前。”白冤眼珠不错地盯着他,压迫感十足,“你说,这叫不叫殊途同归?”
周雅人猛地怔住,好似迎面遭受巨大的冲击。
而正当此时,拎着听风知药包的太行道少年追赶上来,刚才他们被“壮阳药”打了岔,光顾着看听风知乐子差点忘了正事。
好在白冤和听风知并没走远,李流云上前道:“清早有个车夫拿着告示来县衙,说陈莺和铁面人买过他的马车。”
周雅人神色一凛:“什么时候?”
“正是我们入京观当日。”
“知不知道去向?”
“车夫不敢确定,只隐约听见陈莺好像提到风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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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同志们,一定牢记,药不能乱吃啊。
既然提到风陵渡,那就不得不提“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向金庸老师致敬!
第二卷 完。
存稿已经更完了,老友们都知道我属蜗牛的,写超慢,以后不能日更啦在这里九十度鞠大躬,晚八点没更就别等了。
第98章 风陵渡 “难道她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吗?……
黄河水裹挟着秦晋峡谷间的泥沙, 在晨光里翻涌出金灿灿的波涛。
渡口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走卖的小贩正向一名白衣少年兜售刚出锅的蒸饼。
“起——锚——咯!”随着一声拖着长调的号子,连钊麻利付完钱, 抱着一大袋蒸饼跃上船尾。
与此同时, 两三名船工将铁铸的锚链从浊浪中奋力拽起, 渡口开闸放行, 停泊的商船缓缓离了岸。
蒲津渡下游五六十里便是风陵渡口,白冤和周雅人这次选择走水路, 于是攀着太行道几名少年与衙府的交情, 无需额外租船,浦津渡的津吏发放完公验, 顺带手将几人塞上这艘南下的商船。
“听风知,吃个蒸饼。”连钊分完给师兄弟, 便将纸袋递给周雅人,他是按人头买的,里头仅剩两个蒸饼, 但是抹不开面递给另一位邪神。
周雅人自然而然转交给白冤:“人间五谷, 要不要尝尝?”
白冤瞥了眼冒着热气的蒸饼,刚要拒绝,周雅人又往前递了一寸, 轻声开口:“他们给你买的。”
白冤视线一转, 几名少年立刻埋头啃饼,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排坐在米缸前的仓鼠。
少年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轴转地忙活了数日,饥一顿饱一顿, 活生生养出了个狼吞虎咽的吃相。
看着居然颇有食欲。
于是白冤领受了这只冒着热气的蒸饼,捻在指尖端详须臾,索性张口咬了。咬完后,她垂下眼,直视舱外翻涌的黄浪,嘴里慢慢嚼着,心底掠过那句“人间五谷”,不咸不淡的蒸饼居然嚼出了一番滋味儿。
几名少年时不时偷瞄过来,正暗中观察,白冤冷不丁开口:“看什么,贼眉鼠眼的。”
林木不打自招:“谁看你了!”
白冤的眉眼在日光斜照下舒展开来:“没见过邪祟吃素?”
众少年:“……”
“不对,”于和气小声道,“这不是重点。”
林木:“什么是重点?”
闻翼:“她说我们贼眉鼠眼。”
众少年大眼瞪小眼地彼此面了会儿相,自认为五官端正——这邪祟怎么骂人呢?!
周雅人摸出最后一个蒸饼,兀自咬一口,细嚼慢咽地吃着,然后在这群少年的嘀咕声中笑弯了眉眼。
白冤侧目,盯着他微弯的眼尾,长睫在尾梢落下一片清浅的阴影。
周雅人似有所感地抬眼,迎上白冤毫不避讳的视线,弯起的眼尾缓缓拉平。
白冤也不拐弯抹角:“上船之前,在跟谁通风传信?”
上船之前他召了飞奴往长安传信,周雅人坦然道:“我师长,宫中大司乐。”
白冤没再追问,因为那只飞奴刚跃上渡口,就被一根冰丝绞住,扑棱着翅膀从半空扯落下来。
白冤展开看完内容,不动声色地将传递阴燧下落的信笺撕成碎屑洒进黄河。
既然白冤不再继续往下说,周雅人也沉默不语,他其实知情,因为上船之前,目睹了全过程的流云私下告诉他:“太阴受刑者截下了飞奴。”
“嗯,”周雅人并不意外,只是太阴受刑者这个称呼实在长了些,于是他好像有些不分轻重地开口,“她叫白冤。”
李流云并不在意称谓:“用不用再传信一封?”
周雅人道:“按殿下的意思办吧。”
没想到李流云居然问:“依听风知的意思呢?”
“白冤不允许阴燧的下落泄露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容易出纰漏,而且很可能对她不利。”周雅人顿了顿,“既然信笺没送出去,殿下若肯通融,就算了吧。”
李流云别有深意地看着听风知,之前在京观十二杀局中时,他和师兄弟屡次受白冤关照才没被万箭穿心,无论如何,理应还这份搭救之恩,当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你的事,我不过多干涉。”
周雅人没料错,这位殿下虽然照章办事,但没有真的刻板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白冤和周雅人在客舱内两相无言的对视片刻,彼此皆是心知肚明,只是各自目的迥异,交不了心,谁也没有主动挑明。
商船顺流直下,行驶还算平稳,依听风知之见,今日天清气朗,河谷不会掀什么风浪,顺当的话落日前就能抵达风陵渡。
几名少年在客舱内闲来无事,声讨完十恶不赦的痋师又开始声讨屠城暴君景安王,他们甚至还在蒲州某教谕那里要来一本史籍,恶补岐朝末年的史籍,林木无比较真儿的指着某一行笔墨控诉:“师兄看这里,居然写景安王骁勇善战,用兵如神,收拾岐朝破烂山河,力挽狂澜,将四分五裂的天下重归一统,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是结束百年混战的开国明君,嚯,都给他捧成千古一帝了!”
白冤盯着非黑即白的林木,保持着不染尘埃的少年心性,还没经历人性的磨砺。
白冤随口道:“建功立业,休养生息,没毛病。”
林木翻来覆去都没发现书上有关景安王屠城的记载:“你这人怎么一点立场都没有,他对蒲州城犯下的暴行完全被抹去了呗。”
“谁也不是我亲戚,我要有什么立场?”白冤轻描淡写道,“没有他屠城的记载不是很正常,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的一言堂,谁乐意把黑历史往史书上写,图什么?图口诛笔伐?还是千古骂名?”
林木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甚至觉得手里这本史籍虚实难分,索性一巴掌合上了。
连钊:“不看了?”
林木摇头:“谁知道是不是乱写的,还不如看听风知‘立象’。”
“史籍也不全是乱写,”周雅人道,“事实上,的确是景安王以战止戈,结束了百年混战。”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林木突然话锋一转:“那个观澜,为何会跟听风知长得一模一样?”
周雅人顿了顿:“可能是巧合吧。”
连钊道:“我觉得挺奇怪,会不会是你的前世?”
于是少年们展开了一番前世今生的深度讨论,从观澜讨论到阴燧,再从阴燧讨论到太阴炼形修长生,结合方仙道,将北屈的太阴/道体一并联系起来,追溯至秦始皇求长生时期。
白冤扫过秦晋峭壁间倒悬的古松,听几名少年口干舌燥的复了个大盘,最终得出结论,那作恶多端的痋师夺阴燧必然也是想利用道体修炼长生之术。
白冤听到中途觉得没什么新颖,不声不响迈上甲板。
当然,复盘过程中绕不开被困太阴/道体千年之久的白冤,按李流云当时的推测,她正是在道体中修出的不死阴身。
可被白冤否认了。
五名少年突然安静如鸡,个个瞪着大小眼,好奇又探究的看向甲板上的白冤。
“她当时说……”林木压低音量,在背后小声蛐蛐,“她从未为人,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吧?”
“难道她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吗?”
“既然从未为人,何来的人生父母养?”
“那她是从何而来?总该有个来历吧?”
“要不你去问问?”
“我才不去呢,万一是什么不能提及的禁忌,触怒了她,我又不会凫水。”
“不用担心,我会凫水,到时候我来捞你。”
“不去,要问你去问。”
“听风知也不知道吗?”
一旁的周雅人摇摇头表示不知,他第一次见到白冤就是在太阴/道体,并且试着套过几次话,没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