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生了火,正往灶膛里加柴,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东西在角落里晃了一下。
她扭头望去,整个人汗毛倒竖。
就见橱柜和墙角的裂隙中,有一条会动的影子,缓缓蠕动滋生而出!
二妞哇地大哭出来,嘶声哭叫:“爹!爹!鬼!蜃鬼!”
与此同时,另一间院落中,何大生按不住他那撞得头破血流的爹,何爷爷打算捆住失控的儿子,就在他取绳子回来的时候,儿子把大孙子狠狠甩翻在地,然后四肢并用地爬出屋。
何爷爷捏着绳索的手止不住哆嗦,一时间竟不敢上去制止地上乱爬的儿子,因为墙上的油灯斜照在他身上。何爷爷看见儿子映在地上的影子,骨骼扭曲,脖颈拉出两倍那么长,爬行间张开大口,竟有两颗尖长的獠牙!
这绝不是他儿子的影子!
何爷爷骇了一大跳,手中绳索啪嗒掉在地上。
“鬼,真的是蜃鬼。”
何大生盯着他爹映在地上的影子,早也吓傻了。
果然,果然前日看见的并非幻觉,那些黑影上了他们家的渔村,并且跟着他爹回来了!
“爹!”
刚巧路过何家的村民被这声喊叫和突然爬出来的人惊了一大跳,他捂住狂跳的胸口,刚退开几步,突然发现朦胧的雾气中晃来一道黑影。
黑影透着潮湿的阴冷,似乎在他僵成棺材板一样的身上缠绕了一圈,随即滑溜出去,留下一股令人胆寒的黏腻湿感,他虽没看清全貌,但是窥见了局部,带着微微海腥气,分明是条长长的尾巴。
男人嗷一嗓子叫出来,撒丫子狂奔:“蛇!蛇啊!”
“鬼啊……”
“救命啊……”
“怪物啊啊啊啊啊。”
“有鬼,有鬼,快跑……”
“闹鬼啦,闹鬼啦。”
一时间,渔村纷纷传出惊怖惨叫。
“好疼啊,疼。”
“救救我,救救我。”
“救命。”
“杀了我。”
“我受不了了。”
“杀了我——”
海岸边的周雅人自是听见了:“渔村出事了。”
白冤踩在一块礁石上,回头就看见笼住渔村的白雾中显出了蜃景。
不仅有海草村屋,还有舟船在波涛中往来,完全一幅水陆混杂的虚实景象。
白雾中人影乱窜,有的则似被拉长扭曲的人形黑影,手脚脖子细长的违反常理,“他们”或乱跑,或乱爬,有的只是僵直矗立,一动不动,然后与另一个冲过来的人影相互交叠、缓缓融合,它们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形状变幻无常。
伴随着村民惊惶地尖叫:“是蜃鬼,有蜃鬼。”
两人疾步返回渔村,白冤问:“你能看见村子里的蜃景吗?”
周雅人道:“我能看见那些形态怪异的蜃鬼。”
看来她之前猜得没错,笼罩住整个渔村的白雾就是从海上弥漫而来的蜃气。
“所谓的蜃鬼应该就是蜃气所化,有蜃气才会有蜃鬼。”白冤道,“一般蜃气遇风即散……”
她话到一半,身侧蓦地掀起一阵长风,朝着渔村卷去。
浓稠的海雾涌动,周雅人所掀之风,皆来自海域,蜃气无处不在。
就见遭遇风袭的蜃鬼被拉扯变形,泼洒的浓墨一样,从边缘不断洇化,在风力之下流散。几欲妄图卷土重来,重化出新的形态,又被风力吹散。短短须臾,蜃景中的黑影扭曲成数个来不及看清的形态,可谓万变叠出。
张牙舞爪的蜃鬼像是急了,猛地回过头来,黑洞洞地眼眶近乎“凶狠”地“注视”着赶往渔村的周雅人和白冤。
这种“注视”仿佛某种猛兽的围攻,周雅人后脊发寒,毫不犹豫地再度掀起狂风,将这群可怖异常的蜃鬼吹散,致使蜃气无法凝聚成形态。
渔村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惊恐之中,到处是尖叫乱跑的人,场面一阵兵荒马乱。
白冤和周雅人默契地锁定了一部分连滚带爬的渔民,他们爬行的姿势诡异特殊,像极了被蜃鬼附身。
白冤和周雅人各自按住两人,他们的肩膀剧烈耸动着,胳膊和脖子一个劲儿地朝前伸,喉咙嘶哑哀求着:“放开我,放了我。”
白冤索性敲晕了这两人,起身时发现那些疑似被蜃鬼俯身的渔民,纷纷从四面八方朝着同一个方位扭曲爬行。
对比那些吓得到处乱跑的村民跟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这些满地乱爬的渔民仿佛是有明确方向的。
“他们好像要去什么地方。”白冤招呼周雅人,“先跟去看看。”
他们快速爬入一片山林间。
夜间的蜃气无处不在,海雾越来越浓,林中长势崎岖的古松隐在浓雾里,峭楞楞如鬼魅一般。
周雅人不需要视物,御风拨开浓稠湿雾只为给白冤开路。
当最后一层浓雾拨开,且见那些渔民挤破脑袋,纷纷往一条黑洞洞的地道口扎!
不过须臾工夫,渔民已经争先恐后爬了进去。
不知里头深浅危机,周雅人及时拦住白冤,听力瞬间拓展开,率先探进洞道,深入地穴……
与此同时,身在地穴下的磨镜匠猛地感应到什么,精神蓦地一振:“隔墙有耳!”
说罢,磨镜匠已迅速作出反应,一抖手中连铁。
这一下生铁相撞的响声沿着狭窄地道撞出来,噌的一声,周雅人只觉耳膜被扎穿般生疼!
他闷哼着抬手捂住耳朵。
白冤紧张望向他:“怎么了?”
“地下有人。”
“痋师在下面?”白冤第一个便想到痋师,只有痋师会藏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
毕竟蜃景就是痋师用阴燧弄出来的,被蜃鬼附身的渔民之所以往地穴中扎,必然也是被痋师躲在暗处操控召唤。
周雅人摁着耳廓摇头:“是那个磨镜匠,他手上的连铁应该是某种特制法器,可以干扰我的听觉。”
“真是冤家路窄。”白冤径直往洞口迈,“收起你那双耳朵,不用探听了。”
第164章 打不过 “刚才晃连铁的人就是你吧?”……
“不好!有人来了!”磨镜匠攥着连铁站起身, 耳朵贴在石壁上仔细倾听,一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来势汹汹,“老方, 快走。”
方道长此刻蹲在一处刻满字的石板前, 完全沉浸于字里行间, 心无旁骛, 对磨镜匠的话充耳不闻。
“这么多人,怕是来者不善啊, 老方, 老方,老……”磨镜匠耳贴石墙连喊几声, 结果对方压根儿不搭理他,磨镜匠回过头, 就见臭道士恨不得钻进那块石板里去,他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当场噎死,“姓方的!你是不是聋了!”
姓方的终于被他一气之下唤回了神, 抬起头, 一脸缓不过来的震惊:“什么?”
磨镜匠真想一拳给他砸醒:“又来人了,赶紧走。”
“谁来了?”
“很多人,快跟我走。”
方道长立刻摆手:“不行, 我还没看完呐。”
“都什么时候了, 你要命不要, 真想死这儿啊?!”磨镜匠急眼了,过去拽着他往石门外跑。
方道长不死心地回头望着那块才看一半的石刻,很焦急:“到底怎么回事,那铁面人又杀回来了?”
成群结队的脚步声实在太乱太杂, 磨镜匠一时也弄不清,究竟是不是那个凶残的铁面人又杀个回马枪。磨镜匠仅仅想起昨日那一幕就心有余悸,若不是陆捕头在危难之际奋不顾身挡在屠刀之前,他和方道长已是刀下亡魂,早见阎王去了。
正因为陆捕头当时钳制住铁面人,他俩才能连滚带爬地逃出来,大气不敢喘地在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石窟里蜷缩了整一天,终于苟到以为安全时,他俩才浑身酸麻地爬出来。
没办法,那狂徒太彪悍,使的刀法在江湖上绝对能排进前十,不跑不躲就只剩受死一条下黄泉的路。
陆捕头够义气,关键时刻,居然选择挺身而出,真仗义。
可惜又落到了痋师手中,磨镜匠叹了口气:“白偷。”
“怎么办?”事发后他这么问过老方,“还救不救?”
方道长想了想:“这次痋师肯定会加紧防范,并对陆捕头严加看管,所以咱们得从长计议。”
磨镜匠点头赞同:“是这么回事,你看啊老方,这个陆捕头现在无亲无故的,又被痋师和那铁面人掳到了密州,天远地远的,一看就没少遭罪,都给折腾成啥样了,那胳膊腿儿,看见了吧?全是筋疙瘩!如果我们不救他出来,他得给人坑死在这儿。”
“我说不救了吗,我说得从长计议!”怎么还一副劝他去救人的口气,方道长没好气,“不然咱能上去硬抢吗,你打得过吗?打得过咱就不能跟老鼠似的钻洞了!”
“你说得对,打不过,咱还得靠偷!”
“那么大活人,你以为想偷就能偷出来啊,之前能轻易得手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