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席话听得李流云心头大震。
周雅人却面不改色,镇定极了:“如果你们干不出来,也没有更妥当的办法,就把她交给我来处置。比起你们这么不计后果的硬来,导致事态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想我的方式绝对更为妥善。”
“可是……”
“还有一句话你刚才说错了,我不是跟谁都同病相怜,我也有自己坚守的立场,倒是殿下应该好好掂量掂量我的话。”
不待李流云开口,周雅人伺机动手,不讲武德,一扇子掀退了李流云及太行道众人,转身投进了风起云涌的大阵当中。
第45章 遭雷劈 半死不活也是个赏心悦目的病秧……
一太行道弟子猝不及防被掀翻, 一屁股坐到地上,直接瞪圆了双目:“他干什么?疯了不成!”
眼瞅着此人冲入大阵,首先推倒了他们辛辛苦苦立于阵中的魂幡,某弟子差点跳起来:“他要毁阵法!”
“不是, 他站哪边的?”
“这只邪祟我们好不容易才镇住, 他裹什么乱。”
“赶紧拦住他。”
众弟子七嘴八舌地急了眼, 怒气冲冲要往大阵里扎, 恨不得立刻把这裹乱的拖出来打死。
李流云抬手拦住了这帮火冒三丈的同门:“危险。”
不仅仅危险,他还掂量清楚了听风知的那番话, 权衡过利弊, 可能的确不好收拾,所以拦住了自己的同门, 别抢着上去凑热闹。
“啊?危险就不去了吗,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毁我们的阵?!”
同门师兄盯着黑云中的雷鸣电闪, 很有眼力见儿:“流云说得没错,确实很危险,效仿天罚的刑雷在上, 进去了很可能会遭雷劈。”
小弟子愤愤不已, 扯着嗓门咒那个坏事的:“那就让他遭雷劈!”
李流云忍不住侧目看了这名小师弟一眼,严重怀疑他可能有点心智不全,好像在真诚地疑惑, 怎么会有人这么缺心眼?
他这声愤怒的大吼直上青云, 被白冤的耳力捕捉到。
让谁遭雷劈?
于是白冤半垂着眼, 觑见刑鼎下一抹渺小的身影,他腰间的青绿色缎带被大风扬起来,在虚空中漾出了涟漪,映在铭文的浮光掠影下, 好似水波一般。
白冤并不乐意在此时此地看见这个人:他来干什么,蹚雷么?!
就他那副扎几刀就能漏一缸血的身板,既怕冷又怕热的肉体凡胎就敢来这里蹚雷,是故意给她送菜的吧,好让雷电生劈活烤了给她加餐?
不知死活的东西!
还有那帮天天在猴山上扯旗,嚷嚷着除魔卫道的小兔崽子们不是自认为人间正道吗,正道居然就这么眼看着别人作死?
作死的那位正在拔一柄钉于阵基上的长剑,就跟在兽口里拔牙一般,刑鼎上的狴犴似有所感,铜铃般大的凶目狠狠一瞪。火眼金睛即刻瞄住了周雅人这名捣乱分子,紧跟着巨型兽身飞扑而下,前掌如大山压境般踩踏下来,要跺死这只“小蚂蚁”。
神兽一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
还好“小蚂蚁”速度奇快,招来股旋风把自己卷出去,将抽出的长剑斩向狴犴小腿。
哐——
剑刃所砍的小腿上直接浮起一层金色铭文,像覆盖狴犴周身的金色鳞片。
这只狴犴乃刑鼎上的刑铭所化,刑书铭文组成了它的铜皮铁骨,可以说刀枪不入,周雅人这一剑斩下去,剑刃直接卷了边。
他脸色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避开,招来的飓风立刻将他托上半空,惊险万分地避过了狴犴的撞击,继而从狴犴腹下穿梭过去。
周雅人长袖一甩,飓风将他稳稳托放到地面,手脚利落地拔掉李流云钉下的第二柄长剑,并顺手打乱阵石。
白冤被无数条泛着铭文的枷锁挂在刑鼎上,微微眯起眼,看那人在凶兽爪牙下乘风破浪的穿梭,然后被狴犴一尾巴抽过来,差点儿送他上西天。
周雅人连滚带爬地摔了出去,什么风姿都没了,青簪断成数节,整个人成了副披头散发的狼狈相。
青丝和缎带纠纠缠缠的漾在风里,却更加飘逸出尘了。
不过长成他这副模样,就算落拓潦倒加狼狈,也会透着一股颓废到极致的美,毕竟跳进黄河他都丑不了,半死不活也是个赏心悦目的病秧子。
他如果死在这,实在可惜了。
要是能养在身边……
这念头一闪,白冤蹙起眉,忽然认真想了一下,是他自己送上来的吧?拼了命地送上来!
白冤寂寞了这么久,终于第一次闻到了人味儿,而不是永无止境的死人味儿。
他身上的活气那么重,养在身边闻闻味儿也行。
白冤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来自周雅人身上的,说明他又受伤了,或者身上的伤口裂开了。
他根本对付不了刑铭所化的狴犴。
白冤居高临下地开了口:“周雅人,把我身上的封印解开。”
狴犴猛地朝他扑咬过来,周雅人足踏飓风直上,并没理会白冤的提议,手中折扇一扬,掀起天幕下的浓厚积云。
云潮顺着他的风势涌动起来,竟然聚拢幻化成一条黑龙,清啸着从天边俯冲而下,一头撞向紧咬着周雅人不放的狴犴。
蛰伏的雷电裹在风云中,一气幻化成龙,劈头盖脸地砸在了狴犴头上。
天上“龙虎”相斗,各位太行道看客登时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盯着那一幕,情难自禁地惊叹:“我的老天,这是什么神通啊?!”
刚才诅咒周雅人被雷劈的小弟子也傻了眼:“他就这么团吧团吧,就把云团成了一条活龙,还把雷电也给团了进去!”
小弟子后怕不已,心里想:这能耐肯定不会遭雷劈,但是我会。
“这境界,他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大能吗?”
李流云无语了半晌,才道:“我以为你们知道。”
小弟子傻乎乎地转头问:“知道什么?”
知道他是谁啊。
李流云淡淡道:“我刚才叫他听风知。”
众弟子倒吸一口冷气,刚才情况实在太过紧迫,他们谁都没注意李流云称呼过那人的鼎鼎大名。
众弟子一阵唏嘘之后,不时有人嘀咕:“听风知。”
听风知在他们的认知里,可是掌教师父们口中连连称赞的那位“继往圣之绝学”的传奇人物啊。
不见“庐山真面目”的时候,众弟子就一直觉得这位传闻中的听风知站在神职之上。
如今见了“庐山真面目”,众弟子非常莫名地想跪,拜一拜“往圣绝学”。
这话其实是有由来的,当年李流云身在宫中,听见父皇召见听风知时问道:“为什么选择薰目为瞽?”
听风知答得理所应当:“为往圣继绝学。”
好一个为往圣继绝学。
当他真正将早已失传的绝学重新拾起来,足以证明此人不是耍嘴皮子而已。
不仅惹得龙颜大悦,李流云也因此记住了这个人,满朝文武都记住了这个人。
“他既然是听风知,应该跟我们一边的吧?”小弟子非常疑惑不解,“可是他为什么要拆我们的阵,去救那只邪祟啊?”
没人回答他。
李流云盯着前方——刀枪不入的狴犴被刑雷和黑龙撞飞,从高空急剧坠落,砸得北屈地动山摇。
黑龙在雷电乱劈下解体,化成了来时的云烟,随长风而去。
招刑雷劈狴犴,这一招确实机灵,说明听风知是深知这里头的门道。
所有人都在地动中晃了晃身子,差点扎不稳步子,周雅人趁机拔出又一柄剑钉,毁去阵石。
狴犴咆哮而起,周身的流光居然比方才黯淡了几分,周雅人仰头望天,是因为垂满天幕和刑鼎上的铭文黯淡了。
周雅人虽然避开了狴犴暴怒的碾压,却被狠狠扫飞出去,整个人擦着雷电的余波撞到刑鼎上,喉咙里翻涌的血气再也压不住,蓦地喷出一口鲜血。
可他连缓口气的余地都没有,撑着刑鼎的一足站起身,亡命徒似的奔赴下一处阵角。
就在他拔出剑钉的瞬间,阴影罩顶,仿若头顶这片天塌了下来。周雅人抬起头,庞大如山的狴犴已经压在了头顶,而他已经来不及逃生,死到临头地僵在了原地。
临到这一刻,他脑子里居然一片空白,什么过往都想不起来,只浮过方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魇,耳边响起白冤在梦里对他说起的一句话:“你死了。”
他死了?
他什么时候死了?
周雅人极缓地眨了下眼,狴犴已将他踩在脚下……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局,然而压在他头顶的千钧之重陡然一轻,山峦似的狴犴凭空消失了!
怎么会……
周雅人错愕半晌,骤然转头,就见阵中各处站着几名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李流云和太行道众弟子在最后关头拔出了他们所布下的所有剑钉,让现世的刑鼎铭文顷刻消散,并一同抹掉了那头差点跺死周雅人的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