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二老担心,陆秉隐瞒了自己又被扎了一刀的事儿,装得没事人一样:“她可能是怕我,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身上又有伤,实在追不上她,后来又遇到一个失踪的疑犯,我就追捕疑犯去了,一直折腾到现在,谁还顾得上她呀。”
“可是那丫头……”
“祖母,我这还饿着肚子呢,您先给口吃的呗。”
老祖母最怕饿着他,但凡陆秉喊渴喊饿,就会立刻喂水投食。陆秉稍微见瘦一点,立刻杀鸡炖肉给他补回来,闻言也顾不上追问了,转身就去厨房给他热饭菜。
陆秉扶着木梯,直到他爹修补好瓦片从屋顶上下来。
“雅人昨天半夜突然出去了,行色匆匆的,我担心有什么事情。”
“我知道,我昨晚正巧跟他碰上了,他跟那群太行道的修士在一起,就那个,昨晚来家里找他的那位。”
“哦,殿……流云道长。”于是陆老爹悬了一宿的心才安下去,“北屈近日不太平,你们在外面一定要多加注意。”
“我今日跟县太爷告了假,这段日子会在家待着。”
“不去衙门了?”
“伤着呢。”
“我就说,人又不是铁打的,你那伤口抻开好几回了……欸你别动了,我收拾就行。”
“就这点事儿,我顺手就干了,抻不着。”
父子二人说话间,分别收梯子打扫碎瓦,又将散落一地的黄豆粒拾进簸箕里,端进堂屋。
黄豆捂了一个冬,老祖母担心受潮长虫,原本打算晒一晒,结果端出来一簸箕,没晒两时辰又变了天。
父子二人忙活完,陆秉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陆老爹则出堂屋去储水缸旁洗手,顺便能帮老人家端两盘菜。
奈何陆老爹踏进厨房,第一眼却没看见亲娘年迈的身影。
陆老爹尚未觉察出任何异样,背后突然悄无声息地站了个女人。
陆老爹前迈两步,就当他看见倒在灶台下血泊中的老母亲时,背后寒芒一闪,陆爹只瞠目结舌的张开嘴,来不及发出半点声息,就被利刃断在了咽喉处。
陆老爹立刻捂住飙血的咽喉,嘴唇胡子颤抖着,张张合合,却只能无声且断续地喊:“秉……秉儿……”
陈莺握着锋利无比的匕首,觑着陆老爹缓缓委顿下去,倒在灶台下。鲜血从他的指缝源源不断溢出来,淌红了胸前的衣襟,煞是惹眼。
陈莺残忍地勾了勾嘴角,低声开口:“说谁是野猫呐?”
陈莺盯着死不瞑目的陆老爹:“我这人心眼儿小了点,怪就怪,你的好儿子不该挡我的路。”
第51章 遭大罪 “唔,骨头真硬。”
陆秉伸头探脑地往厨房方向瞅了瞅, 见他爹和老祖母没有出来,立刻退回房屋关上门,麻利地扒下身上这层皮,换了身舒适的便衣, 随即把带血的里衣团吧团吧藏到床底下, 打算等天黑之后偷摸拿去洗。
就是这衣服上扎的窟窿得自己补, 可是他一大老爷们儿又不会使针线, 陆秉琢磨之后请同僚的娘亲帮忙缝一缝,只要能糊弄祖母就行。
陆秉扎好腰带出屋, 迈过堂屋的门槛往厨房去:“爹, 祖母,饭好了没?”
陈莺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扫了眼地上的两具死人,悄无声息地隐藏于厨房的门墙之间。她手里的匕首滑下一滴血, 滴落在麦秆断茎上。
只要陆秉推门而入,她就能一刀抹了他脖子。
“爹——”陆秉抬手,刚触到木门, 院子外就响起隔壁王婶的喊声。
“陆秉, 你今儿在家呢,快,你祖母托我去磨坊帮她带了两块豆腐。”
“好。”陆秉收回推门的手, 转而走往院门, 接过王婶递过来的豆腐, “谢谢婶子,给您钱了吗?”
“你祖母用两斤豆子换的,快拎进去吧,我先回了, 你叔正在家里做饭,等着豆腐下锅呢。”
陆秉打眼儿望见王婶家的烟囱冒着烟,便应承着往回走,然而转身之际他发现,自家厨房屋顶的烟囱里却没有半点烟火气。
做饭热菜都需要生火,烟囱会冒出黑烟,但是这个细节并没让陆秉往心里去:“祖母,祖母……”
瓜架上的湿衣服被风吹到了地上,陆秉捡起来抖了抖灰,根本抖不干净,需下水重新清洗一遍。
然而厨房里静悄悄的,祖母没有应他,祖母不会不应他。
“祖母——”陆秉一手拎着豆腐,一手拎着脏衣裳,提高了音量,“爹——”
毫无动静。
他爹也不会不应他。
陆秉突然警惕起来,猛地推开厨房木门,年久的木门嘎吱一声,却没有因重力磕到石墙上,仿佛门后有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他爹和祖母从不在门后堆放任何东西,包括柴火,这是习惯。
厨房空间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他爹和祖母却不见踪影。
陆秉环顾四周,下意识瞥见门下一截麦秆断茎上有滴鲜血,紧接着,他就嗅到了一股血腥气,陆秉整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前所未有的惊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未能抵撞上墙的木门嘎吱嘎吱反弹回来,陆秉咬紧牙关,扔掉了手里的东西,狠狠一脚踢到门上,将木门死死抵住,且听门背后一声低哼。陆秉心下一紧,顺手抄起竖插在柴堆里的砍刀,刀锋抵向被他压在门墙间的人。
当看清对方的脸时,陆秉骤然一愣。
陈莺朝他咧开嘴角,居然冲着刀锋扯了个笑。
不待陆秉动作,下一刻,粗长的麻绳猛地套在了陆秉脖子上,往后狠狠一拉,陆秉猝不及防,被锁着脖子拖拽倒地。也是在这一瞬间,陆秉看到了倒在灶台下浑身血的父亲和祖母,父亲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空洞洞地盯着他。
陆秉被麻绳勒得满脸紫胀,死死盯着毫无生气的父亲,猩红充血的眼中溢满泪水,双瞳几乎从眼眶里挤脱出来,喉咙艰难地挤出一个字:“……爹……”
陆秉痛苦万分地蹬着双腿,挥舞手里的柴刀砍向身后勒他的人,一刀未中,又是一刀,那人闪避间,手中勒绳的力道稍稍松了须臾。陆秉趁机狠狠拽住那人手腕,柴刀劈过去,且听对方闷哼一声,缠绕脖颈的麻绳蓦地一松。
陆秉剧烈呛咳起来,紫胀的额角与脖颈暴起交错的青筋,陆秉没有丝毫缓冲的余地,猛地翻身扑向要置他死地的铁面人,不分东南西北地举刀就劈。
铁面人一把攥住陆秉劈刀的手腕,狠狠踢向对方下腹,陆秉完全不顾腹痛,发了狠要斩断铁面人的脖子。
二人你死我活地缠斗在一起,陆秉像头不要命且发了狂的野兽,拳头比石头还硬,一拳接着一拳砸向铁面人脑袋。
一旁观战的陈莺差点以为铁面人的脑浆要被他砸出来,事实却连一滴血也没有溅出来。
铁面人最后一脚终于把陆秉踢倒在地,攥着陆秉握柴刀的手腕往石壁上撞,奈何陆秉死死握着柴刀不放,使劲拿脑袋去撞铁面人的头。
陈莺盯着如此血性的陆秉,敬他是条汉子,随即上前蹲下身,匕首狠狠扎进他的手腕里。
陆秉惨叫一声,转过头,目睹陈莺用力扎穿了他的手腕,柴刀终于握不住地脱了手。
陈莺居高临下地觑着陆秉痛苦到变形的模样,满面的汗和泪。
陈莺惊讶道:“怎么哭了?很疼吗?”
说话间,匕首再度往下扎,将陆秉的手腕钉穿在地上。
陆秉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惨叫出声,他咬牙切齿:“是你杀了我爹,杀了我祖母。”
陈莺坦然极了:“对啊,我还要杀了你呢,送你们一家子到阴曹地府去团圆。”
陆秉被铁面人死死按在地上,嘶声咆哮:“我杀了你——”
陈莺如盯丧家之犬,跟他讲道理:“我本来是要出城的,不想在这破地方待了,原本也没打算拿你怎么样,但是你却偏偏不肯让我走,非要挡我的去路,还联合一帮臭道士挨家挨户的搜捕,让我没有藏身之处,真是找不到地方躲了,才来你这儿避避风头。”
陆秉恨得心中泣血,恨不能一口一口咬死陈莺,泪水沁进地板里,他悲愤交加:“我杀了你——”
“很疼吧?”陈莺叹息一声,假作怜惜,“你说你让我走了不就好了吗,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你何苦劳师动众留我呢,留下我,可是要遭大罪的。”
“我杀了你!”陆秉奋力挣扎,血淋淋的手腕抬起,几乎将匕首从地板中拔出来。
陈莺嘶了一声,仿佛在替他害疼,掌心却死死压住匕首刀柄,将他的手腕牢牢钉在地上。
“唔,骨头真硬。”
铁面人默不作声地掰住陆秉的头颅和下巴,正待拧断他脖子……
陈莺突然犹豫了:“等等。”
铁面人手一顿。
“我看他似乎不错,杀了有点可惜欸。”
铁面人转头,无声看着她,似乎在问:哪里不错?
陈莺仔细端详陆秉的脸,又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长得不错,体格强劲,骨头也硬,还有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