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怵得退后一步:“你——你想干什么?!”
“你敢背着我这么干,就该承担后果,付出代价!”
老张咬牙:“你要我付什么代价?”
黄大山狮子大开口:“一百两。”
“什么?!”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无不唏嘘抽气,在场的都是在地里刨食吃的农妇庄稼汉,能吃饱穿暖都不容易,兜里拢共没几个铜板,恐怕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两那么多银子。
老张跳脚:“你怎么不去抢!”
黄大山哼道:“你不是也在抢吗,哦不对,你是偷,你也不看看你偷的是谁,偷到老子头上就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这一百两银子,你要是拿不出来,也可以去偷去抢。”
“你!”老张差点爆血管。
升爷爷旁听不下去了,又忍不住要说点公道:“大山,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你就算卖了老张全家,他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事已至此,我看就像你们之前谈的那样,十两银子,这事儿就算了。”
黄大山油盐不进,铁了心:“之前是这个价,现在可摆不平,他拿不出一百两,这事儿就没完!”
旁边的妇人素来不喜黄大山的为人,平常也没少与他们家发生口角,此刻便多嘴道:“一百两你是张口就来,就算老张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你也不能这么讹人吧。”
“我讹人?”黄大山好似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没让你摊上是吧,那好啊,我不讹他,我现在就带他们两口子去见官!”
说着,就一把拽住了老张的衣领往外拖。
老张大惊失色,奋起反抗:“凭什么!我不过是写了一纸冥婚文书,根本就没怎么着,没给俩孩子配骨,你凭什么抓我,凭什么让我赔一百两银子,黄大山,你这个畜生,你放开我!”
眼见黄大山快要拽不住他,带来的几名青壮年立刻上去帮忙,七手八脚地把反抗的老张按在地上。
黄大山气咻咻地喘:“做都做了,还不承认,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闺女儿的尸骨应该都进你家祖坟了吧!拿不出银子,我就拉你去衙门,还有你那媳妇儿呢,躲在屋里干什么,你们两口子今日谁也跑不掉!”
老张被几双手制着,双腿死命在地上挣扎乱踢:“黄大山,你这个王八犊子,老子没挖你闺女的坟,她骨头还在乱葬岗里好端端埋着,你他娘的,不信你自己去看。你要是拉我去见官,你就是诬告,县太爷一定会彻查清楚,到时候咱俩就看看,是判我下狱,还是让你挨一顿板子!”
闻言,制伏着老张的青壮年们面面相觑,连黄大山也有些迟疑。
白冤听到此,不约而同与周雅人相视一眼,其实他们刚才拿着冥婚文书进门询问老张时,对方也从未承认盗过黄小云尸骨。因为当时老张的眼神闪躲,神色又异常慌张,白冤便疑心他没说实话,原来真的如他所言没有办成?
方才帮腔的妇人忙上去追问:“老张啊,你当真没起小云那丫头的尸骨啊?”
“没起!没起!我可以对天发誓!”老张连声道,几乎是喊出来的,“不信你们现在就去看,看看那黄小云的坟是不是还好好的,我有没有给她刨出来!不然你们就拉我去见官,让县老爷判你个诬告之罪!”
于是升爷爷再次开口:“要不就去看看吧,大山啊,你可别冤枉了老张。”
“冥婚文书在这儿摆着呐,红帖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冤不了他!”
“冥婚文书怎么了,不过就是一张废纸,我没动你闺女儿,她还在那乱葬岗做孤魂野鬼呢。”老张半边脸几乎被摁进泥地里,挣动间涨得脸红脖子粗,“你们,你们还不快放开我,你们难道还想杀了我不成?!”
青壮年七手八脚摁着他,并没有轻易放开。
“看就看,反正你也跑不了,把他也给我一块儿押走。”黄大山指挥他带来的几名青年,将老张从地上拽起来,“你那娘们儿呢,这时候还躲着干什么,做了亏心事怕见人啊。”他嗓门儿奇大,专门嚷嚷出来让父老乡亲们都听见,然后对自家的媳妇和亲戚挥手,“你们进去,把他娘们儿也带上,两口子一块儿押走,谁也别想趁机跑了。”
三四名妇人立刻进屋去逮人。
周雅人听着几人凌乱无序的脚步声,想起铁柱他娘的状况,恐怕受不住刺激,他刚想上前制止,被白冤拦住,后者低声道:“再等等,现在不是你插手的时候。”
“那就这样看着等结果?”
“不然呢?”白冤反问,“你知道黄小云的尸骨埋在哪儿吗?”
那乱葬岗到处都是坟堆死骨,大多数草草掩埋,恐怕连块碑都没有立。尤其这种寄埋荒野的早殇者,没有立碑,除了家属或知情人士,外人上哪儿找去?
即便把乱葬岗的坟包都扒开,也难确认哪具尸骨是黄小云的。
所以必须由黄家人带路确认。
周雅人便没作声。
白冤道:“静观其变吧,别打搅进程。”
“明白。”
老张半边脸上蹭着泥,滚得浑身上下都是土,他怒目暴吼:“黄大山,你别欺人太甚!”
紧接着,室内便响起一阵惊叫。
“啊……啊……走开,走开……放开我,走开,别来找我,别抓我……啊啊啊……走开,别抓我……”
“你想往哪里跑,躲什么躲……啊,居然敢挠我……你是疯了吧!”
“抓住她,把她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你以为你今天躲得了吗你,跟我们出去!”
“啊!撒手,我叫你撒手,疯婆子拽我头发!按住她,把她的手给我掰开。”
砰砰砰,啪啪啪,屋内一阵兵荒马乱。
院外的乡亲忍不住围上去,结果被屋里的场景弄得一愣,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墙黄符,地上也洒着血迹,还有七八只死鸡,此刻扭打在一起的妇人正好撞上了吊在堂屋的死鸡。
悬梁的死鸡左右摆动,差点撞在围观而入的村民脸上,骇得众人齐齐后退。
“呀哟娘欸,吓死我了。”
“这是干什么呀?”
“家里怎么搞成这样哟。”
众人没时间得到一个答复,就被扭打在一起的几名妇人转移了注意力。
大家纷纷开始劝架:“快别打了快别打了,都打出血了啊。”
“看看铁柱他娘,不得了哟,满脸都是血啊。”
白冤方才在衣柜里见过铁柱他娘,脸上确实糊了血,应当是鸡血。
不过片刻,那三四名凶悍的妇人就制住了铁柱娘,七手八脚将其拖出门来。
就见铁柱娘蓬头垢面,满脸血污,衣服也被扯得脏乱残破,她在众人的拖拽下死命后缩,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已经听不清了,甚至两眼翻白,好似下一刻就会撅过去。
悍妇大力拖拽她,一边尖刻道:“装完疯还想装晕是吧,你别给我装,今天你装死都没用,我饶不了你们!”
村里人看不下去了:“哎哟黄大嫂,你轻点儿吧,她好像真的不太好。”
黄大嫂置若罔闻,一把扯住铁柱娘的头发,粗暴地往外拽:“还敢拽我头发,我让你拽!”
许是因为剧痛,铁柱娘在拖行中发出凄惨无比的叫喊:“啊啊……”
“放开她!”院子里的老张见状,恨不得扑上去,却被几名青壮年押着,只能无助号啕,“你这恶妇,你们太欺负人了!”
周雅人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面前发生着多么欺凌人的一幕。
那夫妇二人寡不敌众,只能任黄家人施暴。
小丁瓜攥紧了拳头,到这一刻实在憋不住了,莽撞的要冲过去:“以多欺少,太过分了!”
“啪”的一声脆响,那黄大嫂一耳光狠狠甩在铁柱娘左脸上:“别叫了!再叫……哎哟……”
发威的黄大嫂忽然踩到颗绊脚石,一下失去重心,身体后跌摔在院中。
小丁瓜蓦地停住步子,刚才不是眼花,他刚刚分明看见一颗小石子儿从自己侧边掷射到了黄大嫂脚下,于是小丁瓜定定的没再贸然冲过去,转头看向“冷眼旁观”的白冤。
白冤似是觉察到这小屁孩儿的目光,淡淡睨了他一眼。
周雅人近距离轻问:“你出手了?”
白冤没否认:“实在太闹腾了。”
第63章 乱葬岗 “你们莫不是挖到了战场?”……
待这场闹剧结束从张家窑院里出来, 太阳早已落了山,三五个村民甚至打起了灯笼照明,紧凑地跟在群众后头,生怕掉队。
黄家亲朋十来口人将张氏夫妇夹在前后中间, 时不时还要搡一把后背或肩膀, 催促他们快点走, 别磨蹭, 就跟官差押送流放的犯人上路别无二致。
“小丁瓜?!”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还有你们二位怎么也在这儿?”
同行的三人回过头, 白冤就见昨晚供他们食宿的农妇拄着根柴火棍, 一瘸一拐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