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瓜唤道:“王婶。”
刚才张家院子里人多杂乱,他们谁也没有瞧见谁, 这时候从里面出来了,人群一散开, 她才注意到三人:“找到你爷爷和那位大哥了吗?”
小丁瓜瞬间垮了脸,沮丧道:“还没有。”
“怪了,这人能去哪儿呢?”
小丁瓜也不知道, 他看对方一瘸一拐的行动相当吃力, 便问:“王婶,你腿这样了,还要跟着他们上山啊?”
“我这不是也想跟去看看嘛, 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王婶边说边指了指腿脚, “可惜我这脚脖子扭伤肿大了, 疼得不行,跟不上趟儿,肯定去不了,到前面我就得回家歇着, 你们要跟着去啊?”
小丁瓜点点头:“嗯。”
王婶转头询问白冤和周雅人:“那姑娘和公子,晚上还来我家住宿吗?”
周雅人道:“应该还会再来打搅。”
“不打搅不打搅,那我晚上给二位留着门儿。”
“那就多谢了。”
“不用这么客气。”前头拐个弯就到自己家门口了,王婶不打算继续跟了,缓缓停下步子,转头叮嘱,“小丁瓜,夜里要是太晚了,你可别一个人走夜路回去,不安全,你就跟二位一起来婶子家里住,知道吗?”
“知道了。”
村里有部分岁数大的平常走路都一步两喘的老人,没能跟着去,顺便看住几个半大的孩子,不许娃儿们往乱葬岗那种地方跑。
有几个调皮捣蛋的犟脾气孩子非要跟去看热闹,被爹娘用拳头撵了回来。
待天色越来越黑,周围越来越荒僻,众人才好像逐渐意识到他们大晚上的居然要赶往乱葬岗。若论起来,大家平常夜里可是连坟地都不轻易去的,何况乱葬岗那种地方,满地坟包尸骸,最犯忌讳。大家的心头这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忐忑不安,并下意识交头接耳的嘀咕起来。
交头接耳的结果就是人多势众,几乎全村子的男人都来了,阳气重,不怕那个。
但依然有胆怯的怀疑:“咱们这阳气是重,但那乱葬岗埋了那么多死人,成千上万都不止,阴气更重,恐怕咱们这些男人压不住啊。”
有人一听,打起了退堂鼓:“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
动摇的不止那一个:“我觉得也是,万一在那里撞了邪,我身上连个保命符都没有……”
“别瞎胡说,能撞什么邪,肯定没事。”
“算了,还是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那我……我也不去了吧,我回家看着娃。”
于是有些胆小的村民中途走了回头路。
白冤和周雅人混在人群中,和余下的村民一起往前,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张家夫妇设天地桌办冥婚仪式的地方。
不知情的黄家人瞧见了,莫名道了句:“谁在这里摆祭桌了?”
而老张抬眼瞧见的瞬间蓦地刹住步子,原地狠狠打了个哆嗦。
黄大山从后头用力推了他一把,语气不善:“停下干什么,赶紧走。”
老张不进反退,眼神惶恐:“不,不去了,不能去。”
退步间,不慎踩到了身后人的脚尖。
黄大山足面一痛,极为火大,抬脚就踹人:“少他娘的耍花样,眼看就快到了,怕是谎言要被揭穿了吧。”
老张腰眼上重重挨了一踹,踉跄着往前扑,正好扑在那张天地桌上,打翻了桌案上的香炉和酒壶。
老张彻底慌了神:“不……不……”
原本神志不清的铁柱娘陡然瞪大双眼,犹如活见鬼一般,爆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猝不及防被惊叫声吓了一跳,不知道前头突然发生了什么。
就见铁柱娘张牙舞爪的发起了疯病,爪子胡乱挠在欲要上去教训她的黄大嫂脸上,挠出三道血指印。
“啊!”黄大嫂没料到她会突然发癫发狂,动了肝火,捂着脸颊就去猛扇铁柱娘。
谁知瘦不拉几的铁柱娘此刻爆发力惊人,狠狠一头撞在她的脑门上,蛮牛似的把向来彪悍的黄大嫂撞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身子一斜歪进旁边人怀中。
铁柱娘趁机冲出人群,往黑黢黢的林子里猛钻,嘴里不住叫喊:“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抓住她!”黄大嫂暴喝,“她要跑!别让她跑了!”
两三人立刻追着铁柱娘往黑林子里钻去。
此刻老张也好似受了巨大的刺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要跑,被黄大山和两名壮年死死擒住。
黄大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拳砸在老张肚子上:“我让你跑!就知道你夫妇两个不可能老实,敢骗老子!”
老张挨了揍却不叫痛也不申辩,一副吓破了胆的惊恐万状,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不,不要,他娘,他娘,走,不要。”
黄大山狠狠往对方脸上啐了口唾沫,中气十足的撂狠话:“押着他走!你们再去两个人抓那臭娘们儿,敢跑就打断她的腿,然后直接给我拖过去,要是再敢耍花样,老子今天就把你们两口子埋在乱葬岗!”
说完黄大山等人也没在原地多等,几乎是五花大绑地将老张拖至乱葬岗,扔在一个黄土垒起的坟包前。
那坟包又低又矮,才到膝盖那么高。
跟上来的村民纷纷表示:“到了到了。”
“这便是寄埋黄家丫头的地方吗?”
“对,就是这儿。”
白冤和周雅人随同民众围上去,挤在最前排的位置边上。
黄大山提着灯笼来到他闺女儿的坟包前,躬下身细瞧打量起来。
因为周雅人眼盲看不见状况,所以白冤开口道:“泥土没有被翻新的迹象,而且杂草的根茎好端端扎在坟包上。”
黄小云去世后下葬已有两年,坟头长满了荒草,而今这些杂草都好好地扎根在坟头土里,说明这座坟堆确实没有被人挖开过。
她声调虽不高,但是周围的人也能听得见,黄大山回头看她一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小丁瓜出声:“还真是,这坟包看上去好端端的根本没被挖开过。”
那位升爷爷弓着腰眯着眼细看:“如此看来,老张确实没来起小云的尸骨啊。”
“我说了我没有……”老张狼狈不堪地伏在地上申辩。
“怎么可能没有,冥婚书都写好了。”黄大山不相信,去坟头扒拉了几下泥土,又揪起一把杂草,以确认这些是不是别人布置的假象。
老张恨道:“没有就是没有,事实摆在面前,你别想栽赃污蔑我。”
“滚你娘的蛋,谁知道你耍了什么鬼把戏。”
“既然不相信,那你就把你闺女儿的坟扒开看看,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
“当然要看!”黄大山性子急躁,经不住别人激,立刻扔了耙子抢过旁边亲属手中的铁铲,手起铲落撬开第一捧土,毫不拖泥带水,“都愣着干什么,来帮忙。”
几名青壮年迟疑了一下,看这完好无损的坟头觉得没必要扰了亡者安息。他们原本想劝阻两句,但看黄大山挖得起劲铁了心,也就话不多说,分别提着锄头铲子过去帮忙。
不一会儿三个人就扒开了坟包,锄头深挖下去时,突然磕在了什么质地坚硬的铁器上,发出叮地一声。
“什么东西?”握锄头的青年弯下腰,伸手扒开泥土,抛出一块锈迹斑斑的方形铁片。
黄大山抽过去瞧了瞧,随手扔掉:“就一块破铜烂铁。”
破铜烂铁被扔在周雅人脚边,白冤俯下身,捏着边沿拾起来。铁片两指长,三指宽,上头好似刻了字,但被铁锈完全盖住了,字迹难以识别,中间只余一道刚才锄头挖过的凹痕,完全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三人继续刨坟头,黄大山一铲子下去,突然哐当,又戳到了某种硬物。
“嘶,哪儿来的什么玩意儿?”他嘀咕着居然从坟地里扒拉出来一截箭头,“这……”
旁边的青年疑惑了:“黄丫头坟地里怎么会有支箭头?”
黄大山瞪了老张一眼,严重怀疑是老张所为,没好气道:“鬼知道怎么回事。”
然后他将箭头随手一扔,继续挖,三人齐心协力挖出个深坑。
白冤此刻正在端详那枚箭头,拇指轻轻蹭掉表面浮泥,箭头上裹着褐色的血迹。她抬眼看向黄小云的坟,在灰暗的灯火下显得有些不对劲,白冤上前几步,鞋底碾开黄大山那铲抛上来的泥,是有些发黑带黏性的土,带着股难闻的腥臭味:“下头的土是黑色的?”
“啊?”
挖坟的三人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
另一位则将灯笼递下去,往坑里一照,顿感吃惊。
“怎么回事?这土?土怎么是黑色的?”
白冤捻一点泥灰在指腹间搓揉开,确切来说是已经发黑的褐色腥土。
湿泥粘在铲子锄头和鞋底,身在坟坑间的三人这才后知后觉般闻到那股腥臭气。
“什么味儿这么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