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免兴奋地想,若是她知道了是哪一家,再将庄青娆私自出门的事告诉那家,只怕她也没好果子吃。
陈阅微的表情就彻底冷淡了下来。
她将庄青娆安插到英国公府后,她一路成了宠妾,寄回来的书信却少,如今回来了,不说上门来拜见她,倒私底下偷偷去见庄家人。
可见,成郡王当真是把她的心给养野了,她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给忘了。
末了,像是被碧荷磨得没法子,四姑娘只好低声道:“这事儿却是不好往外传……青娆她,是给大户做妾去了。”
……
“娘子,娘子!”纪嫂子远远看见碧荷的身影,便匆匆迎了上来,低声道:“今儿秀才公回来得早,太太和他说了几句,脸色就难看得紧,嘴里念叨着娘子的不是,说甚么娘子诓骗她……”
碧荷神思不属,魂不守舍着,猛然听了纪嫂子的话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后者着急地拉了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顿觉不妙。
为了进府,她的确扯了谎骗了袁氏,说陈翰林不待见相公。却不曾想相公回来这么早,婆母疑心又重,怕是试探之下发觉了她扯谎,在家里闹了起来。
这纪嫂子是袁氏赁来的厨娘,只管家里的三餐,并不曾卖身。
袁氏身边没有买丫鬟,倒是偶尔和纪嫂子说话,碧荷恨婆母爱作妖,便使了银子买通了纪嫂子,后者便时不时地与她通风报信。
“多谢嫂子来告我。”碧荷感激地一笑,一时拿不出银钱赠她,只得暗示晚些再给。
纪嫂子也不以为意,太太袁氏是个抠搜性子,秀才娘子也没好到哪去,但究竟是身份压死人,秀才娘子怕被太太这个婆母随意拿捏,便只能使银子让她做这个耳报神。这是长久的买卖,她也不急于一时。
等碧荷回到家,还未坐下来喝口茶,便见袁氏怒气冲冲地奔了出来:“你当真生了一张巧嘴,愣是敢把黑的说成白的。我儿与陈翰林师徒情分好着呢,今儿陈翰林还考校他学问又赠了书,你说,你拿着我的东西,是不是回去贴补娘家了?”
齐和书坐在一旁,脸色也不大好看,却是觉得碧荷胡乱攀扯,假借他的名头去折腾母亲。
碧荷本就还没来得及卖那玉摆件,闻言立时红了眼睛,把东西从怀里拿了出来,呜呜哭了起来:“娘,您怎么这样冤枉我?我娘家不缺吃不少穿,我怎么会骗您的东西去贴补娘家?我向天发誓,昨儿当真有人在我面前说了那事,我这才辗转难眠,一大早就进府去打听消息……”
袁氏见了那玉摆件,脸上怒色才消了些,拿起来左右看了看,又问:“和哥儿一早便同你说了,今日陈翰林要考校他的学问,你又怎么会被人骗?”
碧荷叫屈:“陈翰林性子古怪,不爱热闹,我听相公这么说,还当是陈翰林要寻借口将他打发了,怎么能不急?”
闻言,齐和书眉头拢起,开口道:“娘,碧荷也是关心则乱,您不该这样想她。”
袁氏只好道:“下回再有这样的事,你该同你家相公商议过后再去做,妇道人家自作主张,没个规矩。”
碧荷一副谦虚受训的模样,听了教诲后,跟着齐和书回了房。
哪知在外头向着她的齐和书,一进屋就沉了脸色,问:“你是进府去见大夫人的?”
碧荷一怔,下意识说谎道:“自然。”
齐和书就笑了,眼神没有什么温度:“还去了四姑娘院里吧?你身上沾染的香料气味,只有九如院里有。”
碧荷抬眸看着他,刚想问他如何知晓,紧接着便想通了:大夫人的确是不爱焚香的,而庄青娆是九如院的大丫鬟,身上想是常常带着这种香气……
她本还对在陈府听到的事情恍惚不已,闻声忽然恼羞成怒骂道:“枉你饱读圣贤书自封君子,私下里却衣冠禽兽做派,怎么,原来你与那贱人早就无媒苟合,厮磨到一处去了?齐和书,你莫要忘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你与我同床共枕,魂儿却都在旁人身上,你怎么对得起我?”
齐和书面露愕然,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骂的人是谁。
他脸色微沉,警告地开口:“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与她,从来就没有过逾矩的事情。她一向本分守礼,绝不是你想的那般人。明明是我们对不住她,你作甚一副泼妇做派,青口白牙污人声誉?”
听得第一句,碧荷本还缓了脸色,哪知后头还有这么多戳人心肝的话等着她,她怒气上头,再顾不得陈四姑娘的什么叮嘱与顾忌。
冷笑了一声:“倒难为你把她瞧成心肝宝贝般,半个不好的字都听不得。甚么本分守礼,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还不知道吧?她早就与人做了妾,与你本分守礼,想是瞧不上你的出身,舍不得将那副身子给了你……”
话毕,就见齐和书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她,脸色青白:“你在说甚么胡话?甚么做妾?”
他和青娆一道长大,自然知晓她的志气。她生得那样漂亮,就是府里的公子也有觊觎她的,不过是看她是九如院的人不好收用,才没敢开口。可若她有这样的心思,她早就成了陈府的姨娘了。
碧荷这样诛心的话,简直就是在玷污她!
她先前同他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不再以奴仆之身为人差遣,在外头过平民百姓的日子。
碧荷心中咯噔一声,顿时后悔话赶话将这事抖落了出来,可话一出口,想再遮掩过去,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
“人送走了?”
见红湘折返,屋子里正在说话的主仆二人停了下来,四姑娘开口问道。
红湘应声是,道:“奴婢瞧着,碧荷连路都要走不稳了。”
陈阅微勾了勾唇。
原本不过是想借机拉拢碧荷,将齐和书这颗棋子利用起来,哪晓得碧荷竟还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让她瞧出了庄家人的不安分。
起先,她不过是迁怒庄家人而已。
她将青娆送去襄州府,为的是辖制方姨娘,可没想到,她这样出息,不仅压住了方姨娘一头,还在短短时日就哄得周绍那样的人为她请封。
一个婢女出身的贱妾,竟也配?
她没能压住心中的不快,便示意底下的人教训了庄家人一番。只是没想到,青娆会私底下与庄家人见面。
这样一来,事情倒是不好办了。
只可惜老王妃和鹤哥儿都没有跟着上京来,她是待嫁之身,没有由头,没法进郡王府的大门,倒纵得庄青娆在王府里独大。
陈阅微眯了眯眼睛,放下了茶盏:“明儿让院里的小满去一趟成郡王府,就说找她表妹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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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91章 “一年未见,我可实在是……
这一日青娆见过家人回到王府时,天边已经有了暮色。
外院的人说王爷今日要晚归,丹烟便张罗着让小灶房摆了饭。
等周绍过来时,廊下数盏明亮的八角琉璃灯映在水中,照得四周的亭台楼阁如含霞流丹,宛若仙境。
这琉璃灯是他从前特意送过来的,可她嫌贵重显眼,一直不肯拿出来用,今日倒挂了出来,映得整座院落都亮如白昼。
他不禁顿足片刻,欣赏了一会儿,等守门的仆妇瞧见了他,摇手示意不必通报。
屋子里,青娆将窗棂支开了一角,撑着脸望着水榭的方向出神,故而没能发现周绍何时进了屋子。
时辰已经不早了,她大概是没想到他今夜还会过来,身上已经换上了滚雪细纱的玉白寝衣,青丝也拆了一半,半挽的模样在屋内朦胧凄迷的烛火下显得柔顺乖巧,手中还攥着一柄别致的牛角梳。
“在想什么?”
青娆心里,却思忖着从兴隆轩离去前,郑安同她提起的另一桩事。
“方才兴隆轩的掌柜来报,道方才有个妇人一直坐在楼下盯着咱们一家人。伙计见她只点了茶水没点菜,觉得奇怪,便留了心,问了旁边书铺的人,才知道是位秀才娘子,夫家姓齐。”
郑安意有所指地看着她:“齐和书前些时日中了秀才。”
这么说,在茶楼里窥伺他们的,多半就是碧荷了。
明明才只过去了一年,如今再想起碧荷这个名字,倒有恍若隔世之感。
她自认已经和齐和书了断清楚,倒不作他想,但碧荷这么上心,恐怕与她的想法不大一致。
她被送进襄州府的事,在府里属于秘密,碧荷从大夫人心腹的位置掉下来,成了外人的媳妇,对她的事应该也不大了解。再见到她,恐怕会很诧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