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兴隆轩是王爷给她选的地方,茶楼的掌柜却禀报给了郑安,那此地多半不仅是普通的茶楼,而是郑安手下掌管的势力之一。
看来,郑安很得王爷重用。
念头正转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她背后出声,青娆不由吓了一跳,抻直腰身往后瞧去,见是周绍,整个人才松懈下来,捂着心口道:“王爷,您怎么走路也没个声音?”
周绍近来爱逗她,见她软语娇嗔,歪着脑袋看着自己,只觉得在外奔波算计的疲惫都卸去了。
他笑着捏捏她的脸,也不让她下榻服侍更衣,自己进了里间洗漱一番,换了家常衣裳过来,拥着她说话。
“看来今儿出门一趟,很高兴?”他目光扫了一眼外头挂起来的琉璃灯。
在这当空,青娆早收拾好了心情,将关于齐和书的那部分消息抛之脑后。她冲他展颜一笑,玉白的手指拉着他的衣袖道谢:“多谢王爷恩典,妾见了爹娘姐姐,很是欢喜。”
周绍破例给她开了这个口子,无非就是想讨她欢心,此刻见她一双如水的眼眸亮晶晶的,心里也是高兴。
两人厮磨着说了会儿话,周绍忽然瞧见一侧的桌子上放了一张纸笺,便拿起来看了看。
他自诩懂些医理,一看便瞧出这是一个保胎的方子,而且还是府里黎仲阳的笔迹。
他眼睛一亮,攥住青娆的手腕,试探的目光扫了过去,眸子里布满了期待。
青娆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连忙道:“爷,我前些时候才来的小日子……”
周绍冷静下来,也想起了这一茬,但表情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丝失望。
青娆服侍他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身上的宠爱也最多,偏偏一直没有消息,让他等得心焦。
青娆倒没想到让他生出这样的误会,只好作沮丧模样,叹道:“都是妾不好,让王爷失望了……想是妾没有这样的福分给王爷孕育子嗣……王爷不如多去各位姐姐那儿坐坐,免得日后老王妃问起来,倒是妾的不是……”
听了前头几句,周绍还想斥责她说胡话,听完却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捏着她的下巴:“你这话是真心的?若是真心的,那本王即刻就走,去照春苑里坐坐去。”
方氏在他眼里没有犯什么大错,又有昔年的情分在,哪怕眼下在他心里比青娆的分量少一些,但他偶尔也是会去看看她的。他还记得上一回他去了照春苑,这人给他甩了好几日的脸色瞧,他送了好些东西才哄回来。
其实青娆倒并不在意他去旁人那里——她是后进府的,早知道他有妻有妾,哪怕得了宠,从来也没想着能一直独宠。
只是,方氏在她眼皮子底下扮可怜装无辜,她若是毫无动作任由她去抢,倒显得她是个泥人儿性子,会让底下的人没了斗志。
再者,这位爷好似很爱看她做小女子模样,争风吃醋的劲儿,那她自然也不介意让他看着舒心。
于是听得他这一句逗弄她的话,嘴角就拉平了:“王爷尽管去就是了,妾从来是贤良淑德,绝不嫉妒。”
周绍戳戳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眯着眼睛笑着靠近:“当真?”
青娆就别过了头:“爷尽管去,妾没能耐留住您,是妾的不是。等您一走,妾就绞了头发,明儿一早换了水田衣到庵堂里做姑子去。”
被她这娇模样一闹,周绍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捏着她的下巴迫得美人明眸回转,只见她眼里恰似一潭满溢的春水,对视上的瞬间魂魄都被吸了过去,忍不住将人拥在怀里,薄唇触过她鬓角的发丝一路蜻蜓点水般亲过去。
“我可舍不得你去做姑子,即便你真绞了头发,我也得追到庵堂里与你继续做夫妻。”
青娆听得这荤话,耳尖顿时红得能滴血,横了他一眼。
周绍却搂紧了她,语气正经地道:“你不必太忧心,我只是很期待能与你有个孩子罢了。若是一时没有,想是缘分未到,哪里能算是你的错处?”
他甚至在想,或许这孩子是个怠懒性子,指望着他爹位高权重后才肯来这世上享福,若是这么想来,倒是比他两个哥哥要聪明得多。
青娆听得他这话,将脸埋在他胸前,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自觉有些对不住他,明明晓得他期待与她的孩子,但为了她的谋算,终究不能让他如愿。但她想,她也是为了这个孩子好。
若是在四面楚歌的情形下生下他,难保他不会落得晖哥儿那样的下场,这绝不是她能承受的。
她想要给他最好的,那失望的人,也只能是郡王爷了。
周绍却误以为她还在因孩子的事低落,忙转移了话题:“这保胎的方子,是给谁用的?”
青娆便也坐直了身子,撑出一抹笑来:“是我娘家姐姐有了身孕,今日去见她,才让大夫诊了出来。她性子大大咧咧,我放心不下,便让黎典药根据她的脉案开了保胎的方子,也能安心些。”
闻言,周绍也露出些笑意:“那这倒是喜事一桩了。”
郑安很是能干,只是性子有些独,平日里除了记挂姨姐庄青玉,旁的什么人都不大在乎。若是有了子嗣,用起来也能更顺手些。
“还想想王爷求个恩典,有些药材外头难买,王府的库房倒是还有,我可否出些银两买下来送去庄家……”
话没说完,周绍便伸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好笑道:“你整日里都寻思些什么?自家亲戚,缺什么短什么你尽管开了库房送过去就是。府里的典药署什么药材都有,你让下人找齐了配好直接送过去,免得姨姐他们再多费心思。”
青娆自然是欣喜谢过。
有了周绍这句话,她往庄家送东西也就不需要再遮掩许多了。府里府外都是多事之秋,她只盼着姐姐青玉能安稳地坐好这一胎,别被她拖累了。
*
一大早,小满便拿着四姑娘给的手牌出了陈府,往成郡王府去。
她不过是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平日里也不怎么得主子青眼,家里又有兄弟姐妹,每月的月例银子都交到了她娘手里,出门自然没有赁轿子的钱。
是以腿着到郡王府门前时,这样的天,背上也出了一层薄汗,连里边的衫子都浸透。
王府的大门是不会轻易开的,她寻了一边的侧门,叩了上头的古绿兽面门钹,有高大威武的门人将侧门开了一角,目光锋利地上下打量她,态度随意地问:“你是哪家的人?可有拜帖?”
王爷回京安家以来,郡王府一直炙手可热,送礼的送帖子的都堆成了小山,即便是有帖子,也未必就能进这道门。
小满心下惴惴,在那轻慢又犀利的态度下几乎想落荒而逃,到底记得自己的来意,只好试探着开口道:“我是陈侍郎府上的下人,但不是来送帖子的,我有一个表姐,叫白露,在你们府上当差,我是来探亲的。”
这门人也是京城王府的新人,身形彪悍,因有一把子好力气,才得了这个有些油水的差事。
他来的时日短,府里几位主子安家的时候就更短,许多人他都还不认得。但说起白露,他却知道是昭阳馆院子里伺候的姐姐,也帮着庄夫人管着一些家事。
“你且在门上坐着等一等,我去里头禀报一声。”问了小满的名姓,门人态度和软了些,还将门开了个缝让她进来,又嘱咐同伴照顾好她,实则是要在查明身份前,看着她不许乱走动。
好歹不用站在大街上任人打量,小满微微松了口气,道谢后坐了下来。
……
门上的消息传进来时,白露正在屋内燃香,闻言眉头蹙了蹙,进了里间同青娆禀报。
“奴婢大伯一家如今还在陈府里当差,回了京两家长辈走动起来,才知道表姐小满进了四姑娘的九如院做事。”
她对陈阅姝忠心耿耿,也知道这对亲姐妹从前在闺中就是不大和睦的,她的表姐到了陈阅微身边服侍,她也是心情复杂。
青娆微微挑了挑眉。
她才知晓碧荷悄悄跟着她的消息不久,陈府那边就送了小满找上门来,难道说,碧荷进府提起了她的事?
想起爹娘和姐姐在陈府的遭遇,她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猛烈燃烧,叫她满腔愤怒难抑。
铜制鳌山炉里青烟袅袅,白露便见庄夫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丹烟,你去把几位嬷嬷和管事们请过来。”
她怔了怔,旋即躬身应是。
先王妃的恩情她报不完,但庄夫人待她也是极好的,她有命令,她或许不解,但依旧会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