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瑜静静听着,似乎认命,垂头沉默半晌,却是笑了。
“也好。”
她说,“不过是肉身一具,凡胎一座。如何发落,也由得你。我原本也没有奢想过,能够全身而退。”
乔翊安摇了摇头,落在她身上那只手翻起,捏住了她细嫩湿润的脸颊。
“不,你想过。”
他斩钉截铁地道。
嘴角多了一抹冷嘲。
“你很清楚我会怎么做。”
“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
他垂下身来,在她激烈的挣扎推拒中强硬地吻向她的唇。
铁锈般的血味在唇齿之间散开。
他紧紧环抱住她,将她抵在廊柱上忘情而用力的拥吻。
“祝瑜,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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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洛平来了。”
梦月掀帘进来回报,洛平碍于身份,在廊外的雨里候着。
祝琰趿着绣鞋,急促地催道:“让他进来。”
身后伸来一双手,将件半新不旧的外衫披在她肩上。
祝琰回过头,撞上宋洹之投来的视线。
洛平穿着透湿的衣裳走进来,靴底的泥泞将团花地毯踩出清晰的一串黑色足印。
见宋洹之也在,洛平不由神色更恭谨些,垂低头不敢朝祝琰瞧上一眼。
“奶奶,您有事吩咐我?”
祝琰将墨迹未干的一封手信折好,卷在封套里头。
“你去一趟乔家,打听打听今晚有没有出什么事。”
她在周岁宴上因故半途离席,那个孩子呕吐不止的消息还没传到她耳朵里。
只为着祝瑜今日那几句看似平淡释然的言语,她直觉定然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若是那边一切安好,就把书信留在门房,着他们明日一早就交到姐姐手里。就说我身上不舒坦,急着请姐姐来探我,陪我说话。”
洛平见她郑重急切,忙接过信快步奔出去办。
宋洹之牵着祝琰的手将她拢在怀抱中,“我叫玉书去打听,兴许更稳妥。”
祝琰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心里不安,胡思乱想……玉书出面,也就等同惊动了你,我怕大姐夫心里不舒坦,觉着你我窥探他的私事。”
乔翊安身份不一样了,乔家也不一样了,他们行事自然需要三思。
宋洹之知道没得到确切消息前,她定然无法安心,那些劝勉的话也便不多说,只陪着她默然倚在床头,听那外头凄厉的雨声。
一个时辰过去,洛平还没有回来。
祝琰一颗心直往下坠。
第115章 出征
清晨的街巷行人寥寥。
刚下过雨,道路泥泞湿滑,远处一辆马车破开阴凉的薄雾从最东边的巷口由远及近。
车轮滚过路面溅起一大片泥水。
祝琰眼皮微肿,一夜未能安睡,这会儿却半点困意都无。
她心烦意乱地靠在车壁上,受车子颠荡,难受地有些想呕。
宋洹之没能陪她一道来。
天不亮宫里就传召他去了,仿佛有什么急事。
再三叮嘱过跟着她的人好生照拂,想到她是要去乔家,凭两家多年的交情,那边不会给她为难。
车子停在襄国公府门前广场,一下子没能刹住,马蹄打滑带着车子歪斜横冲了丈余才停下来。
洛平胆战心惊地跳车掀开帘子,“二奶奶,您可伤着了?”
祝琰摆摆手没说话,脸色苍白地扶着霓裳的手下了马车。
门前一个小厮候在石墩边上,瞧见祝琰带着人急冲冲地上来,忙堆笑走上前抱手行礼。
“对不住,今儿家里头有事处置,不便招待宋夫人。”
祝琰不理会他,沉默执拗地朝门阶走。
小厮笑嘻嘻地拱手拦着她去路,“我们老夫人跟公爷吩咐下来,小人只得照办,实在不敢放夫人进去。”
祝琰住了步子,手在袖底握成拳,“我要见姐姐。你去通传,告诉乔老太君,就说我有要事求见。”
小厮摊手作出为难的样子,“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话音未落,跟在祝琰身后的洛平猛地扯住他的前襟,用力一甩将他掼倒在地,“你就跟你家主子说,是我们动粗强闯!”
若在从前,祝琰的人绝不会与一个小厮为难,可此刻她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必须见到祝瑜,必须知道她此刻是否完好无损。
足下洁白的绣花鞋沾了泥浆,裙摆拖着水痕一路跨上门阶。
厚重的大门紧闭着,祝琰一推未开,沉眸思索瞬息,想到这小厮刻意拦在外面,料是乔家人早想到她会前来,刻意阻滞。
她闭了闭眼,低喝道:“叫门。”
洛平应命点头,上前拍响门环。
“嘉武侯府少夫人有要事求见!”
“嘉武侯府少夫人有要事求见!”
内里一丝应声未有,仿佛面对的是个空落落的宅院。
阴蒙蒙的天湿气很重,云层压低,仿佛又酝酿着一场大雨。
洛平嗓子已经快喊哑了,那乔家的小厮低声跟祝琰告饶:“少夫人若真想求见,还是换个时候吧,这会子……”
他示意祝琰去瞧四周窥视的行人,昨日那事本就惹人心疑,这会儿闹得动静太大,于乔家于祝瑜的名声都不好。
祝琰攥了攥袖子,肩膀无力的垂下,“罢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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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琰倚在榻上,身上随意披着件水红的罗衣。
南边小窗敞着,外头正淅淅沥沥下着雨。
偶有那么几丝不听话的雨点随风飘进来,落在窗台,落在案几,汇集成一小滩水迹。
雪歌撩帘看了眼屋里的情形,院子里眼看要落钥了,她还是放心不下没有离开,昨晚奶奶就折腾着没怎么合眼,回来后就一直这么坐着,饭也没吃两口。
见霓裳端汤水进来,她撂下帘子回身嘱咐,“劝着奶奶多少用些,再怎么担心,也不能把自己的身子熬坏了。”
霓裳点头应了,雪歌又嘱咐:“着小丫头去前头打听打听,瞧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不等霓裳说话,梦月收伞从外走了进来,“你怎么还没回去,快走吧,家里头老的小的都等着你呢。”
雪歌去年怀了身子,正月里诞下个胖墩墩的男婴,如今才出月子没多久,祝琰体恤她,不叫她急着回来伺候,她却是不肯听,说是自己不在,怕底下那些小丫头们偷奸耍滑一味躲懒。
“行了,奶奶身边有我,你只管安心,外头又是风又是雨,别叫刘影苦等,赶紧走。”
梦月半推半拽,把她送了出去。
雪歌撑伞朝外走,刚步出院子,就见不远处一高一低两个人影。
是玉轩打伞遮着宋洹之。
雪歌心中一喜,忙上前迎着,将今儿奶奶去乔家没能进门的事回禀了,盼着宋洹之多宽慰几句。
这会子弛哥儿已经被婆子们带下去歇息了,屋子里很静,只听得到屋外嘈嘈的雨声。
宋洹之在抱厦解了打湿的褂子递给霓裳,缓步走进屋中。
祝琰闻声回过头来,腾地从榻上站起身,“如何,在宫里碰见姐夫了吗?他有没有说什么,我姐姐现下怎么样?”
清早宋洹之被急召入宫,朝中有大事商议,定然也不会落下襄国公。
宋洹之没有立即回答。他走过来,手掌迟疑地按在祝琰肩膀上,揽着她一道坐在榻上。
瞥见一旁小几上半丝未动的汤水,宋洹之伸手拿过来,舀了一匙汤水递到她唇边。
“再怎么担心姨姐,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汤匙喂到唇边,祝琰只得张口用了。
宋洹之直喂了多半碗,祝琰蹙眉抬手推开他,“吃不下了……你快告诉我。”
他从她手里抽过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今日一直在御前,跟文武大臣们议事,没太多时间与乔翊安多谈。我几番挑起话头,都被他岔了过去,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我会想办法再打听,你不要太担心,姨姐在京里交游广阔,这样的名望身份,别说那些事只是捕风捉影私下猜测,便是真能证明是姨姐做的,乔家为了家族名声,也只会替她遮掩,不会轻举妄动。”最多……小惩大诫,禁个足,罚个跪,敲打一番。自然,这些话就不必在阿琰跟前提及了。
祝琰今日已经想过一万种可能,姐姐的变化她一直是清楚的,她担心的不仅仅是乔翊安或者乔夫人如何对付祝瑜,更害怕的是祝瑜自己……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怕姐姐将自己、将乔翊安逼得太紧,反而会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