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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歌端着托盘走进堂屋,迎面遇上才要出来的梦月。她朝梦月打个眼色,压低声音问道:“里头不留人伺候?”
梦月面颊微微泛红,朝她摇了摇手。二人相视一笑,一道从内走出来,站到廊下。
“听说二爷才从奶奶娘家回来。”
梦月点点头,“适才听嬷嬷说了,大爷跟二爷一道去的,为着今日怠慢了三姑娘的事,跟老爷告声罪。”
雪歌掩唇低笑,“瞧二爷平时的模样可不像会低头认错的人,不是被大爷压着去的吧?”
“老爷是二爷的老泰山,自然比旁人有体面,二爷毕竟是晚辈。”梦月目光自虚掩的门隙朝屋中探一眼,瞧不清什么,却仍有些脸热,“想来里头好些时候用不着我们,你先回房歇一阵,晚点再来替我。”
雪歌抿嘴一笑,将茶盘交到她手上,“那就辛苦你,我正觉着乏了。”
经过窗下,听得里头极低极低一声唤,雪歌整张脸轰地烧起来,一点儿也不敢朝窗内瞧,飞速猫着身子溜过去。
祝琰背贴在窗台上,局促地跪坐在稍间会客的那张炕里侧,外衫挂在臂弯,颈间的带子散了,抹胸的小衣欲落不落悬在一侧。
没被遮住的那一边,男人薄唇留连着。
说不清怎会变成这幅模样。
看起来清冷至极寡欲至极的男人,背着人时,卑劣至极。
初时还只是吻,陡然合齿,疼的她弓起了背脊。
身子因这疼痛剧烈颤动了一下。
“二爷……”眼眸漫上水汽,是羞是惧,推着他的肩膀,声音低软无奈,又唤他,“洹之……”有些婉求的意味。
他直起身,掌心托在她腰后,凑唇吻她雪嫩的脸、修长的颈。
大掌抚到裙摆,惹得她又发颤。
他两指缓缓摸到里面的绳结,陡然抽开,带着水点落在席上。
祝琰张大了眼睛,下巴紧紧贴住他肩膀,泪水不受控的迸出来,发出小声的尖叫。
他指尖悬着一枚通体莹白的玉雕蟠虺,与手指一般宽细,微弯的弧度,底端挂有绳结,坠着碧色流苏。
此刻玉佩莹润晶亮,沁着香泽,被他夹在指端把玩。
祝琰一掌推开他,翻身欲走,宋洹之抿唇轻笑,将人捞回来抱在膝头,手掌轻抚她披散的秀发,低问她:“恼了?”
祝琰闭着眼,眼角还挂着湿痕。他伸指抿了去,捏住她双颊令她仰枕在膝上,打量她春潮未褪的脸。
祝琰不肯瞧他,只自己消解着羞耻。
她能感受到,宋洹之很喜欢她的身子。不是对她这个人,感情上的那种依恋和欣赏,只是床帏里头,男人对女人,天然的那种欲……他外表看起来冷淡,可在这档事上,实在有些蛮霸。
她从来循规蹈矩,端庄娴静,若在床里吹了灯,循着训导的图册那样,也还罢了。她实在不适应这般……
浓重的阴影投在他眼底,眸色幽深难辨。听他用沉缓的声音道:“有件事,觉得你应当知情。”
祝琰遮住眼睛,还为着刚才的事懊恼。
宋洹之左手撑在几案上,支着额角,“令妹与荣王……”他斟酌着用词,关系到未婚闺秀清誉,不宜说得太过,半晌,选定两个字,“熟识。”
祝琰遮在额上的手落下来,她翻身坐起,面对着宋洹之。
“二爷是听说来的,还是目睹?”她有猜测,祝夫人也不曾否认,但她们是祝瑶的亲人,不会到外面去乱说。若是传了开来,只怕那些风言风语不会很好听。关系祝瑶清誉,也关系祝家所有人的名声。
宋洹之轻咳一声,掩饰了那点不自在,“凑巧撞见。”
他派人跟着荣王,进一步探对方来意,就看见祝瑶停车,进了对方包下的那座茶楼。少女出来时衣领有些发皱,荣王在楼上一直目送她的车走远。
根本不难打探,只需多跟半日,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去很容易被挖出来。
二人在白云观相识,已来往数月。不是相约在梅花园,就是在佛寺里,或是午后书斋无人的阁楼。
荣王今日来,令宋家无妄惹上是非,被有心人栽了个“荣王派”的帽子。
他观察着祝琰的反应,她会为他跟踪了他们而着恼,还是会为妹妹的不检点而羞愧?
她绷着脸,似在纠结。
宋洹之抬指抚平她耳边的碎发,她仰起脸,腮上微微泛着粉,“二爷,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您”?
方才与他别扭的时候,可不曾这样客气。
宋洹之挑眉,不置可否。
祝琰凑近些,踯躅着道:“您介不介意,与我说说朝堂上的事?”
“我的意思是,”她斟酌着,要如何说服他应允,“我随母亲宴客,不知那些宾客的家世来历,与谁交好。怕出差错,给家里惹麻烦。又比如您说的荣王,我完全不知,应不应当劝……我这些年在海州,实在不熟悉京里,将来长久在侯府,总要帮衬着母亲与嫂子……”
宋洹之斜坐在对面,指头敲在几案上,手边那只玉雕的蟠虺尚未干透,通体泛着莹光。
他几乎没有犹豫,轻吐一字。——“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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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补完啦
第20章 喜讯端阳节一过,天气就越发闷热……
端阳节一过,天气就越发闷热起来,各府节时的往来宴请告一段落,那些耐不得暑气的贵妇人们,或是往山里的别庄避暑,或是躲在家里的花棚架下打点内宅,度过她们一年内最闲适自在的一段时光,直至乞巧节前后,才会重新活跃起来。
嘉武侯府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平和,酉时正,杜姨娘携着多日未见人的书晴往上院昏省,在门前的廊庑下遇着了祝琰。
从蓼香汀走到上院,背上浮了一重薄汗,这时节在外走上一刻钟,连碎发都湿得贴在额上。祝琰从雪歌手里接过滑凉的丝帕,沾去了脸上的浮湿,重新抚整了衣襟,才提步迈入里间。
听得身后的请安声,祝琰回过头来。杜姨娘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强挤出个笑,手抵在书晴背后推了她一把,催她上前招呼。
书晴抿唇垂眼,两手交握在身前不肯吭声。杜姨娘拿她没法子,只得独个儿上前寒暄。祝琰温笑道:“听说姨娘苦夏,一到这时节就食欲不佳,瞧似是比前些日子清减了些,可着郎中来瞧过了?”
杜姨娘道:“不过是经年的老毛病,算不得什么,还累二奶奶记挂着。”
祝琰言语和善,待书晴的态度一如从前,至少外表瞧不出记恨的模样,杜姨娘暗自松了口气。
一同到了里头,嘉武侯夫人正与葶宜、书意等人说话,见祝琰进来,便朝她招了招手,“前些日子人家送来的料子,略点一点,拢共三十几匹,你嫂子捡着颜色鲜亮、花样时兴的摆在外头,给你们几个小辈先挑。”
各色料子都剪了样块下来,摆在桌上五颜六色夺目。
祝琰捧了茶,坐在嘉武侯夫人身边同书意几人一块儿瞧布帛花色,都未紧着自己的喜好挑拣,倒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替对方择选着。书晴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她虽内敛寡言,到底是年轻女孩子,没有不喜欢妆扮的。
“我瞧你衣裳多是色沉稳重的,可是江南与咱们京里时兴的样色不同?”嘉武侯夫人早前就命人给祝琰做了几身鲜亮新衣,少见她穿,今儿身上又是一套霜白绣杏花上襦,沉青色裙子。
祝琰抿了抿唇,轻笑道:“不过是随意的穿着,未曾注意挑捡花色等。娘上回叫人替我做的衣裳还没舍得上身,回头穿了来,给娘瞧瞧好不好。”
嘉武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必太拘谨,你们年轻孩子就该热热闹闹、妆饰得奇巧出挑,这才不负那大好的年华呢。”
又压低了声道:“留了两匹香云纱料子给你,一色轻霞红,一色柳芽儿翠,待会儿一并叫人送去蓼香汀。还是当年你哥哥立军功,宫里头赏下给我的。”
祝琰压下涌上心头的酸涩,含笑谢过嘉武侯夫人。
她不是不爱新鲜颜色,实在是过往那些日子,给祖母训教了太多回,“轻浮”、“不安分”、“妖调”……但凡妆扮出色些,就要经受这样的责骂。有多少年,在长辈面前,她连唇脂都不敢染。芙蕖一样明媚的样貌,雪莲般白滑的肌骨,终年裹在素衣旧裙中,在日复一日的沉雾里学着掩饰自己的情绪和喜好。
刚嫁进来时,也曾暗自艳羡过葶宜那样的艳丽张扬。只是新嫁之初,还无法探知长辈们的喜恶和嘉武侯府的习气,她与葶宜到底身份不同,她没有那样无所顾忌的底气。
嘉武侯夫人竟是将她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看在眼里。
侍婢自外撩帘进来,走到炕前回话:“夫人,大奶奶,外院传了消息进来,大爷今儿晚上不回府了,叫不必留门。”
嘉武侯夫人未曾开口,葶宜便冷笑了一声,“知道了,镇日都是重复这么一句,当谁稀罕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