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些关系走不下去了,需要分道扬镳,他也总能体体面面。
他道德感并不那么强,他这样的人,常年在那些见不得人的脏污事里头打滚,自己都还一身腥,因此从来不要求别人一辈子为他守贞,前两年房里还放出去个姨娘,说他一年里头去不了两三回人家的院子,不想一辈子这么白白蹉跎,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嫁了,他并不觉得这是多十恶不赦的要求。
可如今可能与眼前这个男人有染的,是祝瑜,他的结发妻子。
在此之前,他不曾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在此之后,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将祝瑜当做其他女人一般来看。
他无法容忍祝瑜心里藏着另一个人。
哪怕只有些微的可能,都不能忍。
他足尖一挑,将人踢倒在地,起身踏在李肃身上,冷笑道:“你想当情圣?我成全你。”
他朝外扬声道:“来人!”
两名小厮瑟缩着进来,乔翊安含笑道:“把他丢进万龙池,瞧他能为这份情意忍到什么地步。”
他俯下身去,捏住李肃的下巴低声道:“你可别叫她失望啊,既然为了她连死都肯,不会受这些些痛楚,便改口求我饶了你吧?”
李肃早前在他身边替他卖命,自然知道那“万龙池”是什么地方。听见他的话,不由面色微变,惧色漫上眼底,“大爷您信卑职……卑职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她、她毫不知情……”
到这个时候,李肃心里想的还是摘清祝瑜,而不是因刑罚而恐惧,胡乱攀扯对方。
乔翊安闭了闭眼,挥手道:“把他带下去。”
两名小厮将人拖出门外,一阵冷风顺着门隙扑进来,细碎的雪花被风翻卷着。坐在一旁一直未出声的宋洹之站起身,走到门前伸出手指感受风雪的温度。
“什么事值得生这么大的气。”
乔翊安脾气好,最是爱玩爱笑的一个人。
乔翊安坐回桌案后的椅子里,抬指捏了捏鼻梁,没答他问话,只道:“找我什么事?”
他显然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忘了外头还有无数宾客等着他出迎。
宋洹之回眸打量他,难得见他这幅头疼不已的模样,“这会子前头应当已经开席了,你不去提一杯酒谢过宾客?”
乔翊安哂笑:“你今儿话挺多,稀奇。”
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你找我什么事?有事快说,我今儿没心情猜你心思。”
“没什么大事。”他将门敞开到最大,站在阶上迎着外头的风雪,“提早跟你打个招呼,近来永王会有动作,护好你手里头吞的那些产业,别东西还没捂热,就不得不给人家吐出来。”
“行,我记住了。”乔翊安扬扬眉,走到身边,“还有别的事吗?”
知道他这会儿要走,宋洹之沉默片刻,在他跨出石阶的一瞬开口道:“借你地方一用,我在这儿等个人。”
乔翊安走出两步,又猛地回过头来睨他,“你今日过来,专程等你媳妇儿?绕弯子说这么多话,就为了这点儿事?”
宋洹之面无表情地抱臂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脸上表情丝毫未变,连被人揭破心思的窘迫都半点没有。
乔翊安笑了下,“那你不去宴上等?”
宋洹之摇摇头。
乔翊安听见一句,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的话,出自宋洹之口中。
“她不喜欢酒的味道。”
乔翊安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木着脸就朝外走。
刚步出院子,就看见一个小婢站在转角处,拦住他的小厮在问话。
乔翊安认得此人,祝瑜身边的二等丫鬟,莲儿。
他眉头蹙起,朝来人走过去,“你主子要问的事,教她直接来问我。”
他捻捻指头,冷笑一声,“告诉她,时间不多,我耐心有限,只容她到明日天亮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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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琰从乔家南边角门出来,就看见自家马车边上站着玉书。
“二爷过来了?”四岁小孩的生辰宴,多数是女眷和本家的平辈男性跟着帮衬,远远劳动不到宋洹之这种身份地位的客人。
玉书伸出抄在袖子里的手,替她掀了帘幕,笑嘻嘻地道:“乔爷家里的宴,二爷自然得参加,本就是亲好的人家,又是连襟,瞧二奶奶份上也得过来随个礼不是?”
祝琰登车,觑见角落里闭目养神的宋洹之。
“二爷今儿不忙么?”这会儿天还没黑,按说他应当还没下值才是。
宋洹之递了只手炉过来,“这阵子外头不太平,担心郢王府从你这边下手,我跟在你身边,方便护佑。”
祝琰将手炉抱在怀里,坐在他对面的椅上,闻言不由有些担忧。
车子行驶起来,车轮压在轻薄的雪面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宋洹之瞥了眼窗外,岔过话题道:“姨姐跟乔翊安,似乎生了误会。”
祝琰诧异地望着他,“连二爷也发现了吗?姐夫有没有说是为什么事?”倒不是想打听旁人的私隐,只是出于担心,姐姐腕上的淤痕,瞧来挺吓人的。姐夫如果是那种会对女人动手的男人……
“二爷了解大姐夫的为人么?他会不会动手打姐姐?”
宋洹之本是为安她的心才岔开话题,此刻瞧她一脸担忧的样子,不由有些懊恼。
“这点德行他还是有的。”他索性坐过来,将她拢到身边,“你若是不放心,明后天得闲了,我再陪你来瞧瞧姨姐?”
祝琰点点头,被他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胸口,隔衣感受到他的心跳和体温。兴许是外面的风雪太寒凉刺骨,这一瞬暖意熨帖,她竟一时有些依赖,不忍拂逆他的关怀。
她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着,慵懒地“嗯”了声。
宋洹之想到今日在乔家看见的事,虽然乔翊安和李肃都没有透露祝瑜的名字,可以他的心智,单是猜也猜得出来。他不由想到自己和祝琰。
如果有那么一天,祝琰告诉他,自己心里有了别的人……
他会怎么做?
丢进蛇窟里折腾一阵就够了吗?
不够,远远不够。
他甚至无法去想,祝琰倚在别人怀抱中的样子。
他兴许不会有乔翊安这样的耐心,也许会立时抽出手里的剑,斩断一切的可能。
是占有欲作祟?是自尊心不容许?
也许都有。
更重要的是,他喜欢这个人。
想同她安安稳稳携手走下去。
想同她生儿育女,过快活日子。
乔翊安日日在外应酬,他后院的女人,应当是很寂寞的吧?
那祝琰呢?
思至此,宋洹之不由紧了紧揽住她的那只手臂。
“阿琰。”
他轻唤。
怀里的人似乎困倦至极,闭着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
“以后我多留出些时间陪你,好不好?”
“我们一起逛街市,一块儿去田庄骑马散心,到池子里摸鱼,坐着画船游湖去……”
他的语调低沉,声线温柔,怀抱温暖。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像一张温暖的薄衾,轻柔地裹在她身上。
她紧了紧这张“衾”,将自己埋入进去。
第61章 冬日(男女主,乔瑜)……
不知怎么就辗转到了房间里。
祝琰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下车,如何走回院子,又如何在热水里泡浴。
怎么与他开始的亲密,却有些记不起。
待她意识回笼时,已被摁着手腕倒在帐中。
也许是净室的水雾缭绕迷了双眼。
也许是冬夜冰寒的雪叫人想找个怀抱安歇。
他缠吻上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也便再无法拒绝。
未擦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连毛孔都战栗起来。
过得片刻,却又热如火灼,哪里哪里都是烫人的。
细密的薄汗铺在雪色肌肤上,汇成晶亮的一片光点。
窗外的雪夜静寂,细碎的雪花无声飘舞在半空,沉默地落入大地。
翠色的瓦片如琉璃,外层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在屋顶散发着幽光。
窗口透出一笼朦胧昏黄的暖光,与窗外极肃杀的冷凝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夜里连犬吠都听不见,万籁俱寂,人事安谧。
只窗里偶然泄出一两声轻哦,沾染着湿漉漉的春意。
挤仄过后破开,天渊乍明。扶摇沉入片刻,方得几丝酥软。
宋洹之再不犹豫试探,钳住约素任由长久的妄念出闸,将锦上一段桂魄尽意折采。
此刻乔家东苑,乔翊安坐在床沿上闲闲持着一本书瞧,屋子里侍婢婆子围拢在门边上,个个儿垂眸敛眉,连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