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立上,那人添笔思索片刻,便开始提笔,很快写完,得意地看着杨雨棠,手里举着自己的诗板展示给现场的客人看。
周围的人惊呼:“这么快?”
“这也太快了吧?”
“是啊,不管写的如何,速度是真快!”
沙漏落了一半的时候,杨雨棠提笔在诗板上开始写,在沙漏还剩一寸高的时候停笔。
“认输吧!我早就写完了!”他得意地说着。
“别急嘛!”杨雨棠慢悠悠地将自己的板子举起来给大家看,沐凤梧见状,接过来替她举着。
下面的人一句句念下来眼睛逐渐睁大,那个姓梁的脸色也越来越黑,一时间变得针落可闻。
“好诗!”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掌声,又是那个拿着白玉折扇的公子。
紧接着掌声,惊呼声,夸赞的声音络绎不绝。杨雨棠笑着问他:“还要投票吗?”
那人咬着牙,不肯说话。
“那你是要认输?”杨雨棠又问。
那人怒视她说道:“投票!”
又转身对后面的人说:“是我先写出来的,各位心中想必有一杆秤,定会给我公平!”
小二见状,征集大家投票结果。听到姓梁的如此说,与他同行的几个人脸色波云诡谲。
杨雨棠也补充了一句:“说好了,看谁写的好,又不是比谁写的快?”
“凭什么?”姓梁的自然不同意,他只剩这一个优势了!
“就凭是我们最开始说好的!而且,谁知道你是刚写的,还是早就写好背下来的!”杨雨棠的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结果显而易见,杨雨棠胜了!
众人催着他道歉,他站在那憋得通红。
“读几本书,做几首诗,就看不起人了?我们不过是想买这里的诗作,老板大可以不卖给我们。况且,有的人就算不会作诗,他在别处有长处,凭什么被你看不起。就说造这楼的工匠,就说修建长江堤坝的工人,就说守卫边疆的将士,哪一个听上去会作诗?哪一个应当被你看不起?怎么就不能来瞻仰这里的诗作?这世上你会的别人不会的有,别人会的你不会更多。”杨雨棠不喜欢这样给人说教,但他频频挑衅又说到沐凤梧头上,这让她很不高兴。
“士农工商,自古就是读书人地位更高,你这样说难道是要推翻先贤和朝廷?”那人不服气道。
听完这句话,旁边也有人点头,自古皆是如此。
“先贤和朝廷哪一句说了读了书就可以看不起别人?既然读了书明了礼不应该比旁人更懂如何克己复礼?”
一番争论下来,有认可杨雨棠的,也有不少坚持读书人地位更高,却不可否认读书人应当更知礼明仪。
“你,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人了!”
“快道歉吧!这黄鹤楼说到底是吃饭的地方,你上来辱骂别人是何道理?”“就是,愿赌服输!”
那姓梁的气得脸红,气愤之下甩甩袖子就要离开!
“站住,道歉!”春归拦住他。
“多有唐突,抱歉!”那人别别扭扭冲他们两人抱了个拳,沐凤梧摆手让春归放他离开。
众人见热闹没有便鸟兽般散去,只剩下那个摇扇子的公子:“兄台好口才,不知在下有幸可否结识二位?”
他说着,眼睛却盯着杨雨棠,目的很明确。
“没有。”沐凤梧拦在他前面。
那人掠过他去看杨雨棠,杨雨棠笑道:“抱歉,不方便!”
“打扰了!”那人拱手告辞。
他们在黄鹤楼吃过午饭,便找了客栈休息,待明日去拜访湖广总督。
沐凤梧刚到了客栈,便察觉有人跟着他们。他跟杨雨棠到了房间,便将春归等人支开,只留他们夫妇二人。
“怎么了?”杨雨棠发现他的异常。
沐凤梧瞄了一眼门口,单手扶上她的侧脸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杨雨棠不明所以,笑问:“怎么了?这么突然!”
“多谢夫人刚刚替我解围。”沐凤梧笑得开心。
这一切被站在门外的白玉折扇公子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尽,握折扇的手渐渐收紧,眼睛盯着他们片刻后很快便侧过去,仿佛是刚想到了“非礼勿视”几个字。
屋内的杨雨棠听到此话挑眉:“那你这感谢可是一点诚意也没有!”
杨雨棠话音刚落,抬手将人拉进近认真索取这感谢费,沐凤梧转过身,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到门后将未关紧的门关严实,才专心地感谢起来。
门外的人收起手里的东西,转身离开此处。
待到第二日,沐凤梧如约拜访湖广总督。落席之后,沐凤梧才发现总督大人旁边有一男子,正是昨日要与他们结识的人,也是昨日客栈站在他们门外的人。
沐凤梧并未多言,他也一眼便认出来沐凤梧:“原来是世子殿下。”又看了眼杨雨棠,尽管她换了女装,他还是认出来了,“昨日失礼,还请世子妃见谅。”
湖广总督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啊?这是我夫人的外甥,名唤邱然。”
“邱公子。”沐凤梧冲他颔首,说,“昨日一面之缘。”
邱然笑道:“世子对我确实是一面之缘,但昨日二位却让邱某惊艳。姑父不知,昨日世子妃在黄鹤楼题了诗,半盏茶的功夫便写出一首好诗,实在妙绝!”
他坦然地仿佛昨日站在门外窥视的是旁人一般。
“哦,世子妃竟然还有这样才情?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当年阿晟也在黄鹤楼题了诗!”
湖广总督跟沐凤梧说起旧事,滔滔不绝,却闭口不提岳州知州的事情。沐凤梧便没有久留,吃了饭便以赶路为由带着杨雨棠匆匆告辞了!
离开总督府后,邱然跟上来:“世子留步。”又看了眼杨雨棠说道,“借一步说话。”
沐凤梧跟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邱然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殿下苦心,我自明白,但是瞒着世子妃当着旁人做那样亲密之事,实在不妥,她不是你一件物品,可以用来炫耀。”
他深吸一口气,又说:“我对昨日世子妃的才情,只有欣赏,别无他意,还请世子不要迁怒到她身上,也请你给自己夫人应有的尊重。”
说完他深深向他行了一礼,又向不远处的杨雨棠行了一礼,才匆匆告辞。
“他跟你说什么了?”杨雨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沐凤梧愣了一下说道:“可能才发现你是女子,觉得昨日对你冒犯,特来致歉。”
“那他不应该跟我借一步说话?为什么找你?”杨雨棠觉得莫名其妙。
“不清楚。”沐凤梧有些心虚,拉着杨雨棠离开。
两日后,他们到达扬州,在穆衡的铺子给她找了个差事,又在扬州逗留一日才又乘船往苏州。
在苏州回家拜访大伯一家之后,方才去到苏州下面水镇外祖父家中,已是八月十五当日,大街上热闹非凡,河道上的商贩络绎不绝。
“真是稀奇,这里的生意都是在水上做的!”沐凤梧感叹道。
“是啊,苏州这边就是这样,坐船可是比坐马车方便许多!”小铃回到苏州之后,整个人都很兴奋。杨雨棠也不再穿着男装出门,柴嬷嬷等人也跟在左右。
“三小姐?”前面摇着小船的晒得黝黑的男人看到他们突然顿住动作自言自语道。
“苏州杨家三小姐吗?”他又大声喊道。
“是,是苏州杨家三小姐杨雨棠来来平望穆家探亲!”小铃大声喊道,一边喊一边摆手。
“三小姐,真的是三小姐!”他突然加快动作,将手下的船往他们这边划过来,却又在他们的船前面缓缓停下。
“三小姐,我是阿青啊,您还记得不?”那男子兴高采烈地介绍着自己。
杨雨棠笑着点头,沐凤梧问她什么意思,杨雨棠低声给他解释,小铃大声笑道:“阿青哥,你怎么长这么老了?”
那个叫阿青的笑着闹闹头,笑道:“小铃你都长成大姑娘了,我可不就老了!”
小铃笑着跳到他的船上,仔细观察道:“我明明记得你也才二十多岁,平日里也不知道操什么心,怎么看着像三四十岁咯!”
“我操心什么?我长得就老!哎呀,不跟你多说了,三小姐,老爷他们都在盼着小姐和姑爷回去呢!我们快走吧!”说着便撑着船在前面带路。
小铃也没回来,就坐在他的小船上,将脚丫子放在水里荡来荡去,看起来自在得很!
沐凤梧看她这个样子,突然明白了杨雨棠所说的自由自在是为何意,这是小铃在别处从来没有的轻松肆意,杨雨棠应当也是如此。
他转头,看见杨雨棠用手掌放在额头上,遮住眼眼前的光,看着不远处的小铃笑得开心,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又听小铃叽里咕噜回了一句什么。
“什么意思?”沐凤梧笑着问她。
“我说她这会儿小心别把鞋袜弄湿,等会儿便要湿着裤腿,光着脚丫进门了!她却说,光脚丫就光脚丫,又不是第一次光脚丫回去了!”杨雨棠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