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书院来了贵客,巡逻的护院也比往常多了一倍。
这边的动静很难不引来瞩目,夫子瞥见两队巡逻护院过来,胆子又大了起来。
他几乎没有犹豫,开口就是维护:“欺负?书院这么多人,老夫不见他们欺负旁人,怎就偏偏欺负他呢?”
好个强词夺理的说法。
他睨了一眼地上挨打的少年,眉头微蹙,分明说了一句:“穷酸的东西,打死也是活该。”
只是声音太小,一晃而过。
“程家小公子出身名门,其父程员外、叔父程夫子,都是我平芜城的举人、京中礼部尚书还是他族中爷爷。”
说起这些人,夫子朝天抱一抱拳,以示尊重,“这样出身的世家小公子,如何会不守礼法?”
原来礼法不问行迹,而看出身。
“倒是你们——”夫子语气急转,“以大欺小、颠倒黑白!”
沈雁归幼年专心习武,便是晓得这世上总有人听不懂道理。
言语所不能及之处,拳头恰巧可以疏通一二。
她没等夫子说完,一拳下去,屈起的中指指节正好捶在其鼻梁上。
沈雁归温柔反问:“您说我这拳头,怎么不打旁人,偏偏打您呢?”
那夫子眼前星子闪烁,摇摇晃晃勉强站住,感觉鼻下湿热,伸手摸了一把,满手鲜血。
“胆敢对夫子动手,大逆不道!简直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沈雁归一把揪住夫子的长须,“夫子如此擅长颠倒黑白,可是京中也有个做尚书的爷爷?”
她也不晓得原来这胡须如此不牢靠,稍用些力便连着皮肉,一齐给拽掉了。
“啊!!!”
夫子痛得嗷嗷直叫,他的手碰到血肉模糊的下巴,又疼得一阵叫唤,便再也顾不得君子之礼,骂出些十分脏耳的话来。
此刻他倒是不担心会教坏书院的学子了。
“嘶~来人!嚯~快来人!嚯嚯嚯~将他们二人关起来!查清楚他们的家世背景,禀明院长,哦嚯嚯嚯,老夫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新来的十名护院将沈雁归和墨承影团团围住,不远处还有两队人,正在前往增援。
两人没有强行反抗,乖乖跟他们去了暗室。
夫子仰着头,被人扶走。
巡逻的护院小头头左右看了一眼,走到程家公子身前蹲下,奉劝道:
“小少爷,杨家的事情还没了,您还是安分些吧。”
程小公子切了一声,“杨谦不过贱命一条,杨家还能翻出浪来?”
他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昂离开,另外五个人随即跟上、
小头头转身,看着剩下的少年,缓步过去,那少年吓得瘫坐在地,后退着、惊惶道:
“别、别打我……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219章 断手
另一个小护院大抵也是看少年可怜,忍不住道:“头儿,书院来了贵人,怕是不好动手吧?”
小头头伸手捏着少年的下巴,低声威胁:
“倘若有人问起,知道该怎么回答吗?”
少年此刻已经分不清是在颤抖,还是在点头,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道:
“知、知道,程公子没有、无关,我有罪。”
“还有呢?”
“还、还有?”
“脸上的伤?”
“我、我自己摔的。”
小头头目露凶光,恶狠狠道:“蠢货!摔能摔出巴掌印吗?”
“我……”少年抖得更厉害了,“我、我自己……”
小头头不等他说完,纠正道:“方才那两个人打的。”
少年牙齿打颤,朝着暗室方向看了一眼,没有吭声。
“你要知道,书院之所以会选择一批你们这样的穷人进来,就是为了方便照顾那些公子少爷的起居,少爷们是不可能犯错的,犯错的只可能是你们!”
小头头轻拍他的脸蛋,将他家情况说了出来:
“赵广博,你阿爹是个长工,你阿娘给人洗衣为生,你家里还有个十三岁的妹妹,你十六岁,也不小了,该懂事了。”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护院离开之后,瘦弱少年赵广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绝望,或许还有几分纠结和无奈。
他趴在草地里,双手捶地,哭了许久。
竹屋的窗户被推开,他生怕再惹事端,听到动静,吓得连滚带爬离开。
“小姐,他跑了。”
这竹苑住的不是旁人,正是程怡谨。
原本她是被安排在更富丽之处,可她瞧着此处环境清幽,离学堂也不远,晨起闻听读书声,也是一桩妙事,便主动来此。
这次程怡谨过来,除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竹韵、从小的奶娘李妈妈,哥哥还给她挑了两个女护卫。
程怡谨仿佛没有听到丫鬟说话,喃喃道:
“赵广博,他的父母定是请了秀才为儿子起名,他是家中的希望。”
李妈妈见小姐心不在焉,便道:“跑了便跑了,将窗户关紧了,没得进了风,叫小姐和小公子不舒服。”
竹韵立刻将窗户放下。
“我一直以为春山书院,以学问为重、品德为先,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什么“一视同仁”、“有教无类”,在这里就像个笑话。
程怡谨摇头,失望道:“亏得父亲对书院多有赞誉,还在积极为其申请官学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