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峻挑眉,“我倒是有一适合的先生。”
阮秋韵闻言,不由看他。
“我帐下军师,仲羽。”
仲羽,仲先生?
阮秋韵怔了怔,显然对于褚峻所说的人有些意外。
她和那位仲先生也只是见过两面,对于仲先生的印象很好,可对方是褚峻帐下得力的幕僚,要是是请来教孩子念书……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
阮秋韵迟疑。
褚峻看出了夫人的心思。
他将夫人揽入了自己怀里,下颚抵着夫人的肩,解释道,“仲羽还未成为我帐下僚属前,也曾是冀州一私塾的教书先生,所教的学生中亦有女郎。”
既然曾经教过女学生,那么想必对于女学生一事也不会过多抵触……就这一点上,也远比其他的老师好上很多了,不可否认,阮秋韵是有些心动。
可即便心动,她却也没有立即应下,只是道,“等你们凯旋回来时,我就去问问。”
“这一次出征,仲羽不会随军,此次留在荥阳数月,也正好可教导筠儿。”褚峻想了想,继续道,“筠儿喜欢骑射,如今有了教导的老师,也可以再多请几位教导骑射的老师。”
家里有马师,还有精通骑射的部曲,这骑射的老师倒是从没有请过,阮秋韵看着褚峻若有所思,也还是没有立即应下,只说问一问筠儿的意愿才好。
……
凉州,陇西郡
年节过了,大雪纷飞,街道上人迹罕见,就连平日里热闹的坊市街道,也多了几分死寂。
年轻的婢面容沧桑,衣着简陋,只勉强能够御寒,她捧着铜盆推门而入,唤着床榻上沉沉睡着的郎君。
见郎君唤不醒,将手里的铜盆置于一侧,只上前伸手探了探郎君的额头,待探到一片滚烫后,她满脸急色,立即转身就蹦出了屋门。
打发了医者去给马康年看疾,刘观舟看着自己身侧面上并无忧色,还泰然自若饮着茶的长姊,不由生出些许疑惑,“长姊让人收留马康年,我还以为长姊对他还有旧情呢。”
“你长姊我还何时和他有过旧情了?”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刘楚悦支持着下颚,眉梢挑起。
“那长姊为何要我收留下马康年?”
刘观舟不解。
倘若马康年还是当初那个被过继到马家主膝下,春风得意的嗣子,也尚且还有用武之地,如今不过是盛京里人人唾弃的丧家之犬,收留了又有何用?
女郎脸色平静,只是放下了支着的手,漫不经心道,“马康年如今落地这样的田地,和那赵筠脱不开干系,你说我留下他是为何。”
虽然隐秘,可世家人多口杂,向来少有秘密能够被藏住,那日在林氏中所发生的事,刘楚悦就在旁的女郎口中得知了。
马康年和赵筠也算是有旧怨,那就是和平北王有旧怨,左右不过是多养一张嘴的事,此番收留了,也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刘观舟闻言挑眉,没有再说什么,只心不在焉地颔首。
而自从被马夫人戳破了对堂弟下药一事后,马康年就被马青林赶出了家门,如今虽然还未被完全除族,可随着马青林的外任离开盛京,没了马家的庇护,也同除族无异了。
夫君贬官外放,娘家林氏对于自己用林氏部曲掳人一事多有埋怨,即便是哥哥还愿意搭理自己,却也是日渐生疏了。
马夫人心里积了一肚子的怨气,也不想轻易放过马康年,即便是家丑不可外扬,可在离开盛京时,还是在盛京中对马康年所做之事大肆宣扬了一番,将马康年往日翩翩公子的面皮彻底撕烂了。
一时间,昔日交好的同窗和仰慕其才名女郎大多退避三尺,在书院中和旁人生了矛盾后,更是被教习赶出了集贤书院。
而自税粮一事过后,凉、益两州六大边营割据一事,早已是天下皆知,六大边营的主事人尚且不知,可麾下二十五万的兵马,却也足够让人胆寒。
如今龙椅上的小皇帝已经彻头彻尾成了摆饰,整个朝堂被平北王提拔的官员把持着朝政。
只要平北王一手遮天,他就永无出头之日,没了世家子的光环,仅靠着父母留下的余财度日,这两月马康年行色狼狈,最后思虑了许久,还是赶至了凉州。
也不知道,大郎君此行,是福是祸……从马府里带出来的婢子边不断地用巾帕给马康年驱着热意,边怔怔地想。
而蜷着身缩在层层棉被下的马康年,只觉得自己置身于煮沸了的热水中,一片滚烫。
意识模糊间,从未经历过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划开,正当他想将这些全部看清楚时,一切却又如同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看不真切……
……
三月初旬。
积雪未化,天气依旧寒冷,可荥阳城内枝叶已经尽数掉落了的树木却还是隐隐冒出了缕缕的翠意。
此时赵筠在姨母处。
自从姨父出征后,赵筠每日都会来姨母院子里,陪着姨母用朝食用晚食。
阮秋韵看着她一身的骑装,还有被寒风吹得泛红的脸颊和鼻尖,并未说什么,只让人端来了巾帕和热水。
赵筠对着姨母笑了笑,捋起了衣袖,自己拧干了巾帕来回擦着脸,待脸颊的冰冷褪下,才讨好地对着姨母笑道,“这几日没有下雪,我就去马场骑了几圈。”
想着姨母之前说过的话,她又补充道,“今日外面是有阳光的,所以也不觉得冷,姨母且安心。”
脸颊鼻尖都红透了,还不觉得冷,阮秋韵无奈地看着敷着巾帕的外甥女,眸里却是浮着缕缕宠溺柔和的笑意。
赵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然后笑道,“方才我又出去了,又碰到了姚、谢两位郎君。”
其实那位谢书云还说了,他得了谢夫人的嘱咐,说到时候要登门拜访,在盛京时,姨母和谢夫人也的确时常来往,谢夫人让儿子拜见友人,也属实正常。
不过这兴许也只是场面话,赵筠并没有和姨母说,只是随意提起后,就将注意力放到了别处。
这时,屋外守着的奴仆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封信笺。
“我的信?”
赵筠有些懵,待看清楚信上写着的项真二字后,才回过神来将信笺打开。
一目十行地看完,赵筠眼眸猛地睁大,然后倏地站了起来。
第85章
半月前, 盛京。
送走了宣旨的宫侍,定远侯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看着自己手上的圣旨, 脸色一下沉了下去。
而才起身的项真也怔怔地看着父亲手里的圣旨,小脸惶然苍白,甚至连手指都无措搅在了一起,她呐呐地唤着,似乎还未从方才的宣旨宫侍所说的话里回过神来。
“父亲……”
听到女儿的声音, 定远侯回过神,他虎目圆睁,猛地将手里的圣旨攥紧, 手背青筋绽开,几乎要将整张轻飘飘的圣旨彻底攥成了一团, 才对着女儿温声道,
“父亲没事。”
定远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将手里的圣旨随意丢在了地上,“方才不是说要去给你祖母请安吗?天快黑了,你祖母休憩地早,你快去快回。”
“好的, 父亲。”
项真看着地上已经被彻底揉成了一团,如同一张废纸的圣旨, 抿了抿唇,也没有询问父亲关于此番陛下突然封后一事, 只呐呐地应了一声, 给父亲施了一礼后,就离开了前厅。
待自家姑娘离开,管家忙将将前厅的奴仆都遣了下去, 只看了眼地上的圣旨,却并未捡起来,只上前给侯爷倒了一盏茶。
“去真儿院子一趟,让奴仆给真儿收拾好行囊。”定远侯沉默了许久,才道。
管家愣住,“侯爷当真要送姑娘入宫?”
定远侯摇头,“不是送进宫,而是送至冀州。”
“可这圣旨已下,如今送姑娘至冀州……”
圣旨言明了三日后姑娘要入宫,如果将姑娘送至冀州,那岂不是成了抗旨不尊?而且若是想要将姑娘送走,只送回交州即可,为何要送至姑娘从未去过的冀州?
管家心有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而定远侯却是眉目舒展,嗤笑,“本侯抗旨了又如何?难不成那皇宫里的人还能真的治本侯一个抗旨不尊之罪?”
如今可不是先帝在时的局面了,现在皇族势微,即便表面的尊贵依旧,可一张轻飘飘的圣旨就想让自己女儿成了那劳什子的傀儡皇后,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至于为何要送去冀州,不送回交州……定远侯眉目敛起,面上多了几分复杂,却也并并未给管家解释,反而是不断地叮嘱着。
“这时候的天正是最冷,收拾好衣物细软等行囊后,让人多收准备一些上好的炭火,马车也要弄得舒适软和一些,再派几十武力好的部曲,明日一早城门开了,就将真儿带出盛京。”
管家垂首应下,正欲离去,却见前厅门外传来熟悉的女音,“我不想去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