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容向熙扬唇笑了笑。
她对傅召棠,不吝啬给予耐心和包容。
傅召棠静静看她。
容向熙忽略掉他眼神,从容拿出平板开始办公。
发丝微微散落,摇曳在白皙如玉的面颊,傅召棠抬手,勾住她的几缕发丝撩在耳后。
似乎无意,他的指尖顺着她的面颊微微蹭了下。
他的指腹并不似商呈玉那般硬质如玉,有厚厚的茧。
他是吃过苦,握过枪的人。
只不过长了一张贵公子脸。
容向熙眼睫轻颤,侧过眸。
她的眼睛琉璃珠般通透。
他的所有想法在她的眼中似乎无所遁形。
傅召棠很享受这种被她看穿的感觉,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唇
容向熙了然,目光从他精致薄润的唇扫过。
时至今日,容向熙已经没有主动拥吻对方的习惯,倒也不好扫兴。
她微微倾身,清幽的气息拂过来,似乎要吻他。
下一刻,取代她柔软馥郁的唇覆在他唇上的是她的指尖。
细腻柔滑,跟他的手截然不同。
傅召棠笑了下,偏头看着她的眼睛。
他长指扣住她手腕,嘴唇轻轻贴上她指尖。
他望着容向熙,眼神深邃而悠长,唇角唇角笑意深深,神情是不符合他们此刻浅薄关系的深沉意味。
“昭昭。”他扣着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他心口,含笑说:“睡一会儿吧,你很累了。”
容向熙指尖颤了下,手指无意识抓握,揉皱他心口的丝质白衬衫。
傅召棠挑了挑眉,意味深长。
容向熙抿了下唇,耳廓微微发烫。
不得不承认,傅召棠是调情高手。
第70章 心跳 或许因为对面的人。
容向熙在漫长的飞行途中睡了不算安稳的一觉。
清醒时, 她摘下眼罩。
头等舱里一片寂静。
傅召棠手里拿着一本拍卖行鉴赏画册,偏头看过来,声音很低, “还有两个小时落地, 可以再睡一会儿。”
“睡够了。”容向熙轻声问:“你要住回老宅?”
傅召棠从没有像别人汇报行程的习惯, 他的位置是绝密。
他将画册规整摆放在置物架上。
修长指尖顺着她散乱的长发抚到她弧度柔和的脸颊, “对,你要跟我一起住在老宅吗?”
容向熙同意了,轻轻说:“可以。”
傅召棠微征, 过会儿, 他失笑,“跟我出双入对,不怕遇到危险?”
他知道容向熙的所有盘算, 知道她要跟他分乘分住的原因,此刻,他疑惑于她将之前的盘算全部推翻。
“因为我赌得起。”容向熙说。
容向熙看似沉静稳重, 但骨子里一直喜欢赌得。
尽管她倾尽全力的赌博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但她并没有失去勇气。
“为什么呢?”傅召棠声音压得很低, 担心惊扰别人安眠。
为了使容向熙听清, 他又靠得近了些, 近得可以数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是格外信任自己的能力吗?”他盯着她秋水一般澄澈通透的眼睛。
容向熙说:“是我相信,你能保护好我。”
傅召棠眸光颤动了下。
他自然不觉得容向熙说得真话, 但即使是假话,从她口中说出, 依旧如此动人心魄。
他轻轻握住容向熙柔软如棉的手,“好,我会的。”
在回应这句话时, 他顿了几刻,似乎经过了沉思。
这让他的回复显得格外真实可靠。
飞机落地是清晨。
天上飘着绵绵的雨,空气是不同于京城清寒爽朗的潮热。
容向熙穿着单薄的烟灰色绸裙,露出纤细白皙的胳膊,依旧觉得有细密如针的潮意从黏在皮肤上。
傅召棠一手撑伞,另一手牵住她,“明天可以穿得更单薄一些。”
“这已经是我最薄的衣服了。”除了睡裙,她很少穿裸露皮肤的衣服,翻遍衣柜,只找到寥寥几件,一并带来南境。
“我让人为你准备几件,送到昆仑苑去。”
“昆仑苑?”
“对,是后山招待客人的客院,以前是我母亲的住所。”
容向熙并不了解傅召棠的身世,她只知道他是傅老爷子的几个嫡孙之一,至于他父亲是哪一位,母亲又是谁,她全然不知。
从某种层面来说,傅家的保密工作可以跟商家相提并论。
上车之后,傅召棠告诉容向熙,“我的母亲是傅家的养女,她的使命是替傅家真正的小姐挡灾,只不过运气不好,被我父亲看上,然后又在我父亲去世后殉情。”
在听到“殉情”这个字眼时,容向熙眉心微不可查蹙了下。
她知道,在南境这个地方,有太多强迫女性为已逝丈夫保持忠贞的非自愿“殉情”,不知道傅召棠的母亲属于哪一种。
“这不算是个令人高兴话题,我们换个话题。”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了,车窗被淋染的模糊。
容向熙身上的潮气被冷冽的空调凉风吹干,身上的不适感减轻许多。
她有了一些耐心,温声问:“你想聊什么?”
傅召棠目光深深看她。
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唇,“比如,聊一些适合我们现在的关系该聊的。”他说着,将隔板升起。
后座车厢里只留他们彼此。
视野所及,除了彼此的面容,便剩下窗外瓢泼的雨。
容向熙升起一种身在孤岛的错觉。
——世界倾覆,除了眼前人,再无其他。
她回视他,目光不闪不避,在他最终的动作未落实之前,她没有提前做出任何神情。
她没有恐慌,更没有害羞,只是平静看着他。
审视看他,看他究竟会不会进行下一步。
傅召棠先败下阵,移开视线。
他降下一点车窗,雨雾裹挟着热风吹进车厢。
在隆隆雨声中,他说:“这几天会有五湖四海的人来到傅家,我把你安排在后山客院,并不会引人注目。”
平息过心情,他看向容向熙,说:“能吸引遍布各州傅家人到此的大事情,是我祖父正式的下葬礼,不出意外,商家人也会过来,商首长主政南境时,跟我祖父结下深厚友情。”
从机场抵达南境傅宅要三个小时车程。
抵达大宅时,风停雨静,阳光热烈起来。
傅召棠牵着容向熙的手下车,像导游为游客介绍景点一般尽职尽责。
见容向熙目光在门前那棵遮天蔽日的柏树停留。
他笑说:“这棵树比我们要年长许多,大概是夏朝生人。”
容向熙也笑,“我知道,前朝皇帝还为它题字呢,那个时候你们傅家还是当地叛乱的土司。”
傅召棠道:“现在这里处处都是前朝余孽。”
应景似的,紫铜大门内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老人家穿长袍马褂,带着瓜皮帽,身后垂着一条长长的花白的辫子。
见了傅召棠,微微躬身,行了个抱拳礼,“二公子。”
见到容向熙,他微征,不知该如何称呼。
傅召棠说:“三叔的客人,容小姐。”
老人笑,“好,三爷在花苑搭了戏台子,听戏呢,您可以去瞧瞧。”
容向熙起了一点兴趣,“什么戏?”
傅召棠道:“按照他一贯的爱好,应该是[牡丹亭]。”
老人说:“今天听得[桃花扇],是贵客指明要听的。”
容向熙来了一点兴趣。
她对昆曲了解不多,但也记得[桃花扇]最出名的唱词——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听[桃花扇],不怎么吉利吧?”
傅召棠含笑,“王朝兴替都是自有时,更何况是家族?”
他看出她感兴趣,“走,我带你去听戏。”
刚进门,便有人迎上来,“二公子,有——”看一眼容向熙,似乎有些犹豫。
容向熙很懂眼色,说:“我去听戏,你们谈事情。”
傅召棠侧眸看向容向熙,温和说:“跟着薄叔,不要走丢。”
薄叔就是刚刚来迎接他们的那位老人。
傅召棠走后,容向熙跟着那位留着辫子的薄叔,慢慢往内院走。
整个傅家,笼罩在一股不知名的沉寂中。
深巷里走来一波又一波佣人,步履匆匆,每个人都低垂着眼睑,打扮得千篇一律——圆鬓黑裙,走路像猫一样。
薄叔也不说话,沉默往前走,到了地方,他顿住脚步,抬了抬手,“您请。”
容向熙望见他手上那枚碧绿的扳指,这一枚,似乎跟李莲英那一枚相比,也不逞多让。
“好。”
别了薄叔,容向熙自顾往戏台走去。
戏台上热闹纷纷,粉墨登场,戏台下,却空空落落。
台下,只有一人在安静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