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商先生的演技,难道装不出对妻子的深情模样吗?以商先生的对信息的掌控,难道不知道我去了温家一切都会露馅吗?还有你帮容子暮的事情——”容向熙直直看着他,“以商先生的神通广大,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他弄出来,何至于弄得满城风雨!”
弄得满京都知道,容向熙的丈夫帮了容向熙最大的对手!让她成为圈内众人同情可怜的存在!
“你在故意羞辱我。”他明明有更聪明的处理手段,却偏偏选择最明显最让她没有脸面的方式。
如果是之前,容向熙还能相信,这是他的疏忽。
可这么久了,目睹了商呈玉处理桩桩件件事情得深不见底的能力,她便知道了,一切都是他刻意的。
“我只是不想让你在所谓的爱情泥淖里越陷越深。”商呈玉避开她视线,寒风在荷池里掀起一层一层的波浪,连同他的胸腔,也是翻腾着痛苦。
容向熙猜得没错,很多让她痛苦的事情,都是他有意。
当时,他只想要一个合格的作为联姻妻子的容向熙,而不是一个整天心心念念着情爱全心全意爱他的容向熙。
他不知如何带给一个女人爱意,却知道如何消磨她的爱意。
他使了一些手段,做了一些事情,如愿以偿消磨掉她的爱,让他们的关系回到正确的轨道。
但他开始后悔——
商呈玉回眸,看到容向熙独立于阶下,清清冷冷看着他。
涩痛自心脏蔓延,席卷全身。
他后知后觉,他把最爱他的那个人弄丢了。
还是故意丢弃,以绝不后悔的姿态。
商呈玉走下台阶,靠近她,近距离看她清冷得消磨掉一切爱意的眼睛,笑了笑,“昭昭,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顿了下,凉风自耳边刮过,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挽回这段感情,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具有爱人的能力。
他只是不想失去她。
即使摧毁掉他的生命,魂魄也要攥紧她。
——这是他的心给他的指示。
容向熙说:“我们最了解彼此,但我也擅长让别人了解我。”
容向熙跟商呈玉不同,她的心不是封闭的峡谷,她总是有勇气对别人敞开心扉。
而商呈玉擅长封闭自己,他带给旁人的,永远是风雨不变的冷静淡漠。
容向熙往后退了退,拉开跟他的距离。
商呈玉没有阻拦,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如水。
他眼眸依旧漆黑,黑沉到空静。
但面色苍白如雪。
容向熙脚步停在一个足够合适的位置,“希望你认真考虑我说得话。”
她收回视线,“我走了。”
商呈玉似乎丧失了反应能力,过了会儿,轻轻点头。
他回神,容向熙已经走远了。
台阶上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卷起着枯黄的叶在青砖石阶上飞舞。
商呈玉掩唇,轻咳。
咳嗽没有止住。
越咳越烈,要将五脏六腑一同咳出。
陈澍赶忙过来,却望见大老板掩唇的手掌鲜红,暗红的血从修长苍白的指节溢出。
陈澍吓得颤抖,“BOSS……去医院,我送您去医院。”
商呈玉轻轻摇头,侧过身,抽出丝帕擦干净唇角和指根的血迹。
他从前学医,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他的身体比心脏更脆弱一些,承受不住如此深刻的惊惧痛苦。
这不算什么。
他从来不是好聚好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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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向熙回到车上,双眸虚无看着窗景,沉默不语。
李璟看她一会儿,觉得该说什么调节这压抑的气氛,“你还是在意商先生。”
“当然。”容向熙转过脸,“都说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是从怜惜开始的,我这一生,统共没有怜惜过几个人,他算一个。”
车子徐徐开动,走出地库,迎面洒进阳光。
李璟降下窗帘,遮住夕阳刺目的光,“你不仅怜惜他,你还很懂他。”
容向熙说:“我懂他的少年惶惶,独居异乡,青年寂寂,勾心斗角。”她扯唇笑了笑,“因为我跟他是一种人,我们都多疑善变刻薄,而且是利己主义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璟可不想听她的自我批判大会,挑开话题,“你刚刚说你统共没怜惜过几个人,除了商先生,还有谁?”
“我妈妈。”
“还有呢?”
容向熙眸光看他,柔和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李璟无奈,“原来你对我是怜惜的。”
“你当我是什么大善人吗?可不是谁都能让我既养猫又养狗还养乌龟的。”她可不是喜欢动物的小仙女。
容向熙跟李璟说笑一会儿,慢慢地,心情又低落下来,不再言语。
她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飞速变幻的街景,灯红酒绿中,想起多年前结束相亲的那个下午。
她可真是色令智昏啊。
顾问建议她去查一查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商二公子的底细,她一口否定,她说:“我很信任他。”
她其实一点不信任他,更不信任郁小瑛拿给她的堪称完美的关于商呈玉的调查资料。
但她太喜欢他了,喜欢到自愿蒙蔽双眼。
喜欢到即使他不是商家二公子,没有这样显赫的家世,没有这样强大的助力,她也会毫不犹豫得拉着他跟她结婚。
好像迟来的叛逆期,要让她将过往二十多年里所有落空的热情全部倾洒到他的身上。
可惜,这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从茶楼开往容公馆的路很长,容向熙心神俱疲,靠在座椅上昏沉沉睡过去。
她的长发飘散在腰际,侧着身体,脊背纤瘦窈窕。
李璟蹙了眉,抬手,想扶正她的位置,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下。
指尖还未触到她的肩膀,指骨被她长长垂落的纤柔微凉的发丝轻抚过。
他猛得回神,收回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手。
他知道自己能长久陪伴她身侧凭借的是什么——
不是忠诚,不是能力。
——是从不越雷池一步的克制力。
第86章 廉价 送给容董的礼物。
容向熙醒得很快, 她一直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在李璟收回手时,昏暗的车厢内,容向熙睁开清亮的眼眸。
她侧过眼, 很轻看了李璟一眼。
李璟轻轻蜷缩住指尖, “怎么了?”
容向熙刚睡醒, 嗓音带一丝温润的哑, “这次我跟蔺长清的相亲不成功,我妈妈可能又要为我找一个新的相亲对象。”她清了清嗓音,让自己的声音重新变得明润清泠, “李特助, 你有没有想过,做我的男朋友?”
李璟耳中迸发出尖锐的鸣叫,那一瞬间的震颤几乎不能使他思考。
过一会儿, 他克制住耳鸣的不适,望向容向熙的眼睛。
容向熙看着他,眼神平静而温和, 公事公办的模样,似乎还带一丝审视。
这一丝审视, 让耳边急促的鸣叫声渐渐消弭。
他的听觉恢复, 再一次听到车厢内助眠的清浅白噪音声。
连那一颗急促跳动的心也渐渐回归平静。
他模仿她的句式, 慢条斯理说:“BOSS,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容向熙随意捏起车座上的靠枕, 抱在怀里,好整以暇。
“想一想, 该怎么空一空你脑子中的水。”
容向熙半点不恼,反而笑起来。
是真真切切的笑意,清润的笑意浸满眼眸。
“好的, 我知道了。”
李璟的心却沉落到谷底。
她的试探是真的,她因他的答案高兴也是真的。
他保住了自己的工作和上司的信任。
却并不因这完美的成果感到欣悦。
——他起了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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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容公馆地下车库是晚上八点。
这个点,以往郁小瑛该在赏荷结束后便进入晚眠。
但今天晚上,她一直在等待容向熙。
容向熙听了管家汇报,点了下头,“我马上到十砚斋。”
跟管家说完,她回眸对李璟说:“为了不让李特助觉得我又把你丢在空落落的西山别墅,我特意在容公馆留了一间客院,要住进去吗?”她补充说:“在我住得暄和居旁边。”
李璟轻轻颔首,“好。”
容向熙挑了下唇,“去吧。”
李璟高瘦的身影消失在容公馆茂密清幽的丛林中。
容向熙久久凝望他背影,若有所思。
是她想错了吗?
不过,如果李璟对她真的有别的心思,她是真的不能让他在身边久留了。
她不喜欢自己的身边人赋有双重职能。
管家的话打断容向熙沉思,“容董,我带您过去。”
容向熙回神,笑,“好。”
十砚斋是徐兰珺母子没有入住容公馆前郁小瑛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