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向熙的理由无法对人言说——理事长的位置确实很鸡肋,但有一个好处——这个位置可以批准家族内部人士的离婚申请。
是的,容家家族内部任何人都没有绝对的离婚自由。
你想离婚,不仅要你们夫妻同意,还要家族理事会同意。
只有家族理事会认定你们夫妻关系破裂不会影响到家族利益,你的离婚申请案才会通过申请,申请后,再经家族理事会董事们商讨评判之后,才能正式去民政局离婚。
你当然可以不遵循这样繁琐的一套流程。
很简单,自主放弃理事会的权柄,你将不受任何束缚。
为了加速跟郁小瑛离婚,容韶山便辞去家族理事会的职位。
容向熙却不能这样做。
容韶山屹立云端几十年,树大根深,自然可以不惧任何力量阻碍,她则不同。
位置还不稳,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她掀翻。
尽管能不能离婚还要放在家族理事会上讨论。
暂时,她想离婚,必然要经过合情合理的流程。
她还不具备蔑视规则的力量——
容向熙漫无边际想着,身体歪斜,靠在座椅上睡着。
即使睡了,她的姿态也是十分优雅端方的,乌润柔顺长发垂坠在胸前,双手交叠在腰腹,纤长眼睫轻阖,呼吸没有半分波动,静谧得如同午夜的风。
商呈玉看她一会儿,从隐藏柜里拿出薄毯盖在她身上。
毯子服帖覆在她身上后,商呈玉抬手,手指顿在她颈侧。
她这个姿势醒了之后恐怕会落枕。
想为她调一下。
容向熙眼睫轻颤,似乎有所觉察。
她眼神朦胧睁开眼,“怎么了?”她望见他的手,还停在她颈侧,“要掐死我呀?”
商呈玉收回手,“靠在我身上睡。”
他并不是随心说这句话,漆黑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容向熙有种被他目光攫取之感。
她慢慢挪到他身边,头倾斜靠在他肩膀上,她的长发柔顺如瀑,丝丝垂在他服帖整齐的西装上。
容向熙控制着力度,免得他被压疼,惹得他不悦。
商呈玉自然意识到她没有把身体的重量交过来,侧眸瞧她,刚要开口让她把身体重量全部倾靠过来。
容向熙仰眸轻声:“是我太重了?”
商呈玉敛眸,意识到——他没有给他的妻子心安理得倚靠他肩膀的安全感。
他有一瞬无言。
他想说得任何缓和的话,在前尘往事的叠加下,只会显得虚伪讥讽,甚至带有威胁含义。
“并没有。”商呈玉顿了几秒,说:“昭昭,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理一理,好吗?”
容向熙诧异,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商呈玉用“好吗”来问询她。
还没等容向熙诧异完,他又温声讲,“你想让我帮你理吗?”
原来,她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容向熙不知他吃错什么药,餐桌上还风雨欲来的样子,现在又如此温风细雨,她抬眸,”我可以说不吗?”
商呈玉顿了几秒,收回手,“当然。”
“那我可以不靠你的肩膀吗?”容向熙继续问。
“也可以。”
容向熙直起身,挪回自己的位置,专注望窗外的雨。
她又一丝目光不愿意分给他了。
商呈玉从来都是耐得住寂寞的性格,却耐不得跟容向熙相处的沉寂。
他希望她跟他讲话,身体贴住他,明亮的眼睛全神贯注看着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车厢静寂,她只关注窗外的残风冷雨。
“太太,你的行李已经送到檀园了。”商呈玉语气又变沉冷,昏暗光线下,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容向熙回眸瞥他一眼,不懂他态度为何转换如此突兀,“嗯”了一声。
她向来不爱在这种小事上跟商呈玉计较。
回到檀园后,容向熙没有急于收拾行李,先到浴室洗澡。
她不喜欢餐馆的气味黏腻在身上。
商呈玉随着容向熙的身影上楼。
行李还没收拾,几只行李箱整齐码在入口地毯上。
阿姨站在门边,“先生,太太去洗澡了,我帮忙收拾出来?”
阿姨知道先生不会让她动太太的东西,她这样讲,只是表达关切的态度——
即使这对顶顶尊贵的夫妻只是豪门联姻,感情一般,但她们也丝毫不敢展露出对女主人的不尊重——
前任管家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呢。
那还是从商宅抽调过来的老人呢!
如她所料,男主人清淡拒绝,“我来收拾。”
他垂眸摘掉腕表,折起袖口,轻车熟路将容向熙的行李归纳收理到衣帽间。
容向熙从浴室出来时,便望见商呈玉为她整理行李的一幕。
她步伐微顿,穿着黛蓝色长裙的身形窈窕细瘦。
商呈玉回眸,眼神克制在她身上扫过,“这条裙子很衬你。”
容向熙的常穿的衣服都留在公司公寓里,她身上穿得这件是商呈玉回国后见了空荡荡的衣帽间特意挑选了重新放置的。
“是你眼光好。”容向熙自如跟他商业互夸,抬步走过来,目光扫一眼已经搁置好的衣物,“公司事忙,我可能不会常常回来住,行李放在那里就好了。”
商呈玉没接她这句话,漆黑的眼眸望她湿淋淋的长发,“我帮你吹头发。”
他白皙修长的手扣在她肩膀,不容拒绝的姿态。
容向熙点了下头,坐到梳妆台前。
镜面光洁明亮,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
倒真像一对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吹风机声音清浅,噪音很低。
商呈玉在她耳边平缓说:“太太,我并不在意你跟方助的事情。”
容向熙身形一僵,表情淡然,“不要随便往我身上泼污水。”
“哦,原来太太跟方助之间清清白白。”商呈玉长指捻着她乌润的发丝,慢条斯理说:“太太这么不愿意在家里住,我原以为是外面有人勾了你的魂,原来没有。”
“不喜欢在家里住,除了外面有人,还有另一种可能。”容向熙突然转过脸,直视他,微笑说:“因为檀园有我不喜欢的人,我想退避三尺。”
商呈玉神情不变,柔和抚她的脸,“是谁啊,我把他开掉。”
第38章 病重 总归是合格的障眼法。
容向熙到底还是没把话直接说开, 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她移开视线,“一个不重要的人。”
商呈玉微笑道:“既然是不重要的人,他做什么, 太太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如果他对你的影响真的到了让你退避三舍的地步说明你还是在意他。”
容向熙扯了扯唇, 转身看向镜面。
商呈玉神情波澜不惊, 继续细致为她吹头发。
从镜中看, 他们还是一对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
.
几天后,是容向熙的生日。
就如同商呈玉所说的那般,这场生日宴十分盛大。
一直到几年后, 都是圈内津津乐道的话题。
容向熙对这场生日宴却没有太多印象——她重病的父亲还有遭贬谪的舅舅都来参加宴会, 这牵扯她绝大部分心神。
而且,一个不重要的人为她筹办的生日宴,即使再盛大, 也无法让她真正欢喜。
不过总要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
切蛋糕时,众人围观下,容向熙满目柔情让商呈玉为她戴上蓝宝石王冠——传言, 这是阿尔伯特亲王亲手为维多利亚女王打造的王冠,价值连城, 是忠贞不渝爱情的象征。
商呈玉微微俯身, 细致为她调整王冠。
清沉的声音传至耳边, “太太,表现得自然一些。”
似乎是提醒, 又似乎在警告。
容向熙望他的眼睛。
他的神情是恰到好处的温和,一贯冷淡的眼神里蕴含笑意。
似乎还有微微的情意流露。
比起她, 他确实演技更为精湛。
容向熙缓了缓,下一刻,很自然调整出柔和姿态。
仰起脸, 双眸专注凝视他。
灯光下,她的眼眸比最名贵的珠宝还要璀璨莹澈。
她漂亮的眼睛里情意似乎要溢出。
很夸张,却让人动容。
商呈玉眸光微顿,手掌轻轻托住她下颌。
做预演之外的事情。
他俯身吻她。
容向熙怔了一秒,踮脚攀住他脖颈,回应他的吻。
外人眼中,他们何等般配。
没人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摇摇欲坠。
.
容韶山的身体已经行将朽木,在强撑着看过容向熙跟商呈玉表现完夫妻恩爱后,他离开游轮,乘快艇回岸,返回医院治疗。
知道容韶山病情加重时,容向熙正将那座价值连城的王冠放在卧房内的保险箱,打算将它连同翡翠雕刻、帝王绿手镯一同搁在檀园艺术展览室里,让来访檀园的客人观赏这些举世无双的夫妻恩爱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