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源的电话打过来,语气仓促,“董事长在抢救,您要不要赶快过来?”
容向熙:“封锁消息,我马上赶到。”
商呈玉随容向熙一起前往,撂下满堂尊贵的客人。
容向熙状似关切问:“撂下那些叔叔伯伯不大好吧?”
商呈玉:“你想让我陪你吗?”
容向熙:“当然。”越是情况紧急,越得表示夫妻恩爱,以压住那些深潭之下蠢蠢欲动的势力。
“那还问?”既然她想,他当然会应允。
容向熙说:“意思一下,显得我像贤妻良母。”
言下之意,她其实并不想做贤妻良母,只是迫于形势,伪装成贤妻良母的样子。
商呈玉垂眸看她,说:“你已经是贤妻了。”
至于良母——
他凝视她明亮莹润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思考孩子的问题。
他们是联姻,孩子当然是一桩联姻中必不可少的存在,是联姻成功的果实。
但他并不喜欢孩子,也没有意愿让孩子继承所谓的事业——
经年之后,再鼎盛的家族也会陨落,所有辉煌的过往都化作黄土一抔,谁还记得谁?
不过,孩子,确实是巩固婚姻的法宝。
快艇临近岸边,天色暗沉,透出风雨欲来的凝重。
天色变化映在容向熙脸上,她的神情并不轻松。
商呈玉侧眸看她,“你似乎并不开心。”
容韶山命悬一线,她即将大权在握,脸上并没有即将掌控所有的欣喜,而是凝重深沉——或许还有悲伤。
他们坐上去医院的车。
车子驶入高速,融入夜色中。
容向熙回答商呈玉的问题,“他是我父亲,再不好,也是我父亲。”
她心知肚明,“这是对我母亲的背叛。”
商呈玉:“这很正常,商介民罹难的时候,我也表现得很伤心。”
他有意转移话题疏解她的心情。
“表现?”
京城里从来没有真正恩爱的夫妻,没有真正和睦的家庭。
容向熙可以猜测到真实的商家不可能是商载道致力维系的那般平和美满,但也没想到商呈玉的态度如此赤裸而不屑隐藏——装一装都不肯的吗?
商呈玉漆黑的眸看向她,“太太,有兴趣了解商家的事情吗?”
他神色温和,似乎她问,他就会讲。
容向熙却不想打开潘多拉魔盒。
容家的是是非非已经让她烦不可耐,她没兴趣沾染商家的是是非非。
她没有拒绝得很生硬,“我能猜到一些。”
言下之意,她既然猜到,他就不要说了。
商呈玉倒也没强逼着她听,要不是转移话题,他也懒得提起过去的事。
他望着她眼底因容韶山而泛起的伤色,“知道James Orbinski吗?”
容向熙好奇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提起精神回,“知道啊,全世界最著名的无国界医生,诺贝尔□□有力角逐者,是非洲抗击埃博拉病毒的英雄,最让他声名鹊起的一句话是——”
商呈玉打断容向熙介绍James Orbinski的话,“在他为世界贡献大爱前,你知道他是哪方面的专家么?”
容向熙当然知道,他是治疗容韶山癌症细分领域最顶级的专家。
不过,James Orbinski是国际主义者,共产主义者,一直奔赴在非洲、中东最危险的第一线进行医疗救援,在他心里,非洲儿童的命可比垂垂老矣的所谓权贵的命值钱多了。
用他的话说,救这些半截土埋身的所谓上层人士的命,是纯粹的浪费资源。
容向熙说:“你能请到他?”
商呈玉从不说无的放矢的话,既然他开口,那他就有办法把James Orbinski请过来为容韶山治疗。
“嗯。”商呈玉并没有解释他跟James有何渊源,只是说:“再厉害的医生也不能让枯木逢春,只能延长一段寿命。”尤其是容韶山的病情——
即使最乐观的估计,他也熬不到容向熙下一个生日了。
容向熙何尝不知道,“我只是还没准备好。”
而且,她需要容韶山活着,为她交接最后的人脉关系网。
容韶山活得久一些,往后她对商家乃至对商呈玉的依赖便会少一些。
商呈玉说:“你去医院,我亲自到机场接James Orbinski。”
“谢谢。”
商呈玉垂眸望她,“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在生日这天失去父亲。”
这是他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之一。
当然,如果她盼望容韶山去世的话,James Orbinski到京城的行程便是去京城景点游玩,享受难得的假期。
商呈玉将车子留给容向熙,独身上了另一辆前往机场的车。
一路上细雨纷飞,薄雾冥冥。
他抵达机场,James Orbinski走下飞机舷梯。
James头发花白,衣着朴素,英语蹩脚。
商呈玉换了西语跟他交流。
“你让我帮助的人是谁?”James只关注了病人的病情还有手术方案,并没有关注病人的背景情况。
应该是个不小的人物,毕竟他这位忘年交便家世显赫得吓人。
商呈玉:“我太太的父亲。”
James这才看见他无名指上的婚戒,疑惑,“你结婚了!”
商呈玉含笑点头。
“是总是给你打电话要钱的那一个吗?”James有些八卦。
又有些怜悯。
在中非的时候,他常常听见有小女生给商呈玉打电话,要钱要珠宝要礼服。
明明身处全球最危险的地带,做着与死神竞争的生死博弈,他还优游从容为他万里之外的小女友一掷千金。
他在外多年,从没见他的小女友来找过他,只有他一趟一趟飞回去的份。
商呈玉敛眸,“不是。”
“哦,可惜了,你付出那么多呢。”
“还可以。”
彼时,他需要让人相信,他在伦敦、纽约、港城陪女友一掷千金,而不是在雨林、沙漠,在黄金铺地、石油丰饶的地方搅弄风云。
总归是合格的障眼法。
James是随和又八卦的老头,他身上并没有属于顶级领域专家的高傲淡漠,“你们的公司换了一个负责人,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James跟商呈玉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生死边缘的短暂接触往往比漫长的平日相处更能增进感情。
商呈玉在中非做生意时为了推进进展,协助政府打击反对武装,顺手几次将被地方反对武装俘虏的Jame解救出来,之后,James的团队便一直受商家驻中非公司的庇护。
现在分公司驻非的负责人更加注重□□,并不似商呈玉在时锐意进取,James有些怀念他在的时候,毕竟他在时的冷厉作风令当地的恐怖分子都安分不少。
因为有求于人,商呈玉罕见配合他聊几句,“我大哥去世,我必须从幕后走到台前。”
从前商希林在时,商呈玉必须作为影子为商希林的光明前程铺路,商希林不在,他便要站到商希林从前的台前瞩目的位置。
背后的影子可以枪林弹雨满手血污,而商家的继承人只能霁月清风,君子如玉。
James怜悯他,“你好像提线木偶诶。”
他知道商呈玉从前是学医出身,他旁观过商呈玉如何在紧急状况下完成一台成功的手术,也见过他拿手术刀治病救人的手如何握住枪支射杀敌人。
这样的转变,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耀。
商呈玉神情平静,并没有意愿说太多。
他说:“希望您能对我们的过往守口如瓶。”
“当然,怕吓着你太太,对吗?”
商呈玉没有回应。
并不是。
他没有向别人分享过去的习惯。
容向熙见到James如同粉丝见到明星,她用英语跟他交谈,“我一直视您为偶像,我从小的梦想是像您一样做一名无国界医生。”
当然,这种梦想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郁小瑛的期望远远比她的人生梦想更重要。
James用蹩脚的英文回应她,容向熙听得满头雾水。
商呈玉从中做翻译,并且把James贫瘠的夸赞词汇描述得更加圆融华丽。
直到James走进手术室跟容韶山的主治医生交流方案,容向熙才收回眼,问商呈玉,“你怎么请动他的?”
她原本以为偶像潇洒不在,不得不对现实低头才迫于商呈玉的威压过来帮忙,但刚刚的短暂交流,偶像依旧意气风发。
商呈玉说:“无论多么伟大的人都要吃饭要生活,他的团队还要科研,要救死扶伤,我只是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金钱资助。”当然,有事还要为他提供一些政治庇护,免得他被反对派政府搞死。
容向熙不怎么信,“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多的是人要给他送钱。”容韶山刚患病的时候就私下联系过他的团队,被他严厉拒绝,说他的精力要用在更伟大的事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