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筠不放心,遂即传了轿子,也去重华宫。
此事的前因后果她和蔓姬、闻蕤等人都亲眼所见,自然不容那群刁妇胡言。
若皇后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受了委屈,以她的性子怎肯息事宁人?恐怕又要闹起来。
宫里的消息传得就是快,桑青筠这厢才坐着轿子到了德妃的重华宫,就见有人也候着重华宫门前。
是尚宝林。
第96章
明妃的轿子还未靠近, 尚宝林就察觉到了。她站在重华宫门前等候通传,心下有些紧张,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每次看着明妃, 她的心里都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分明初次见面时她还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女官,在宫中多年都未曾册封为嫔妃,可就这么一眨眼, 她便成了陛下的明妃,一宫之主, 腹中还有了陛下的子嗣。
而她,早在掖庭学规矩的时候是嬷嬷最看好的秀女,却在殿选那日被人陷害,一直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小小宝林。
陛下不要她侍奉,大选时也没她的位置。
身边那些不得宠的, 和她同一批入宫的嫔妃,孙才人晋位美人, 赵常在复了贵人, 连黎宝林都沾了明妃的光成了贵人,她呢?为什么她的命总是这么不顺遂?
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上天待她如此不公。
脚步声渐渐靠近, 明妃在身侧宫女的搀扶下走出轿子,露出一张容色逼人却又淡然清冷的脸,云鬓仙寰,肤色胜雪, 令人难以忽视。
在她跟前, 尚宝林总是轻而易举的感觉到自卑。
那种永远也不可能追上她的,强烈的挫败感。
她退后一步,颔首弓腰, 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妾身给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桑青筠站定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便想起围场那日,万充衣跌落落霞峰的事。
这位尚宝林挺不简单,胆大,心也够狠,果真是皇后调/教出来的人。
就像此时,谁不知道过来掺和两位皇子的事可能给自己惹上大麻烦?大选时从常在晋到才人的徐才人和德妃同住重华宫,她都未必见得敢掺和?偏尚宝林却敢来。
也不知是自发的,还是有皇后授意。
但不管怎么样,她此时出现在这必然是为了挣表现。大封后宫大部分人都分得了一杯羹,她却没有,恐怕心有不甘。
“尚宝林不必多礼,天寒地冻的,怎么这会儿跑到重华宫来了?”桑青筠用一种温和的,并非质问的语气说,“若遇到什么困难,和本宫说也是一样的。”
“德妃管着后宫琐事和两位皇子,难免分身乏术。”
尚宝林却不敢抬起头,温声道:“妾身多谢娘娘好意,妾身今日来此是为了探望二皇子,并非遇到了困难。”
“二皇子?”桑青筠佯作不知今日的事,“二皇子在重华宫遇到了什么?本宫听说,他适应的尚可。”
尚宝林的身子僵硬了一瞬,模棱两可道:“德妃娘娘温和妥帖,自然将两位皇子都照顾得极好,只是妾身从前到底伺候过皇后娘娘,和二皇子亦有几分情分,多日不见心中挂念。”
此时,前去通传的宫人过来迎人:“明妃娘娘,尚宝林,德妃娘娘请您进去。”
桑青筠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原是这样,尚宝林有心了。”
踏入主殿,德妃才从侧殿回来坐下喝口茶,神情焦急,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样子,见是桑青筠来了,德妃立刻开口道:“明妃妹妹快坐,我正发愁呢。”
谁知话音一落,桑青筠身后跟着尚宝林也进来了,德妃的脸色立刻有些难看。可她到底是个体面人,没表现出来,只是语气变得淡淡的:“尚宝林也来了,本宫的重华宫真是热闹。”
桑青筠行礼后坐到了软榻上,尚宝林按着规矩只能坐在宫女搬来的圆凳上。桑青筠问:“姐姐脸色这样难看,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德妃先看了尚宝林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可转念一想,自知此事不可能瞒得住,干脆便实话实说了:“二皇子今日在国子监受到惊吓,本以为好好安抚便无碍了,谁知回来以后没多久便开始发热,这会儿在屋内养病呢。太医方才来看过了,说是心悸受惊兼感染风寒才会如此,孩子生病最是令人揪心,我自问对二皇子已经比大皇子更上心了,也对皇后娘娘的要求都尽量满足,不曾想还会闹成这样。”
二皇子受惊发热,这可不是小事情。
他今年才刚五岁,年纪尚幼,如今乍离生母迁居别宫,心里难免苦闷不安。可今日这事说白了本是无妄之灾,若非皇后不放心,硬要塞一群自己的人在二皇子身边,何至于闹成这样?
这事可大可小,尤其得看二皇子的身子,若是调理得好便罢,若是他不能适应,一旦出了个好歹,不论前因后果,德妃都担待不起。
他是陛下的唯一的嫡子,也是皇后唯一的孩子,若是二皇子出事,对她们没有好处。
桑青筠心底微沉,完全不曾想到这么一吓,二皇子就会病倒,身子未免太孱弱了些:“二皇子的情况如何,太医是如何说明的,可有性命之忧?”
德妃深深叹了口气:“太医说目前还不算严重,先喝几服驱寒安神的药看看情况,事关皇子安危,太医会每日都来看诊的。”
此时一直在身边没说话的尚宝林开口了:“二皇子自幼体质弱些,皇后娘娘一直精心照顾着才能到五岁都安然无恙,今日这一摔,二皇子病了,皇后娘娘该有多担心?”
“德妃娘娘如今统御后宫,照顾两位皇子,身担要职,本就疲累,何不……”
她轻声说:“何不向陛下奏明了,将二皇子送回皇后身边抚养呢?如此一来,二皇子回到生母和熟悉的环境身边有助于养病,德妃娘娘也能减轻些负担了。”
桑青筠看向她:“将二皇子送到德妃娘娘身边养是陛下的意思,咱们如何能做主?何况皇后娘娘是因罪被陛下惩处,此事怕是不妥。”
尚宝林福身道:“旨意虽是陛下所下,可是法度不外乎人情,陛下也不会预料到二皇子才来重华宫半个月不到就病了。若陛下知道,又怎会忍心眼睁睁看着二皇子受病痛折磨?身为人父,陛下总是关爱孩子们的。”
“若两位娘娘拿不定主意,妾身愿意走一遭,恳请陛下让二皇子回凤仪宫养病。”
此言一出,殿内沉默了些许。
虽说尚宝林的语气十分诚恳且谦卑,并未要挟的意思,可她的话却实实在在表明了,二皇子今日之事的确是德妃的责任。
她如今是二皇子的养母,却让二皇子刚来半个月就生了病,若陛下真的知道了,心中难免会对德妃的印象下降。
虽说她们都知情是因为皇后的要求才间接导致的,可若是尚宝林去说,难免不会避重就轻,只说德妃的错。
所以此事,陛下必须得知情,具体如何处置也交由陛下裁决,否则一旦出了事,谁都不能承受。
就在桑青筠正准备开口,说她亲自去和陛下言明此事的时候,重华宫外的宫女急急忙忙进来说:“娘娘,徐才人方才准备偷偷溜出宫去,奴婢怕她出去胡说八道,让人把门都锁住了,她此刻在门前不依不饶,说自己只是出门透透气,您看如何处置?”
桑青筠看了德妃一眼,淡淡道:“把她带进来。”
徐才人很快被强行送到了主殿内,一看清她这会儿打扮得娇艳,明显是精心装扮过的,桑青筠的心底暗嗤了声。
二皇子生病,却一个两个都想借机来邀宠。嘴上满是仁义道德,内心全是钻营算计,真是虚伪。
徐才人知道主殿里都有谁,可她依旧皱眉不满,摆明了撒火给德妃看:“天底下还没有随意关人的规矩,妾身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德妃娘娘怎么好随意拘禁妾身?”
“即使是皇后娘娘管着后宫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不让嫔妃出门的道理。”
德妃问:“本宫自不会拦着你,不过本宫也想问问,你是打算去哪儿透气?”
徐才人捏着帕子转了转眸:“后宫这么大,妾身只管随处走走看个景,不然在宫里闷得慌。”
桑青筠原本不想管重华宫的内务,可徐才人一向不老实,又是皇后的人,脑子里天天藏着坏心思。她若一直在重华宫监视德妃,也是只恼人的苍蝇。
何况陛下给了她宫权,又给了她位分,这便不是让她拿来受气的,否则妃位和嫔位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很平静地开了口,对着徐才人说着:“若说宫里景最好的地方,那自然是福宁宫周围。临近百花小径,一到春日繁花盛开,三步一景,处处假山流水,再走远点就是千鲤池,可是个好去处。”
徐才人立刻接话道:“明妃娘娘都说好,那妾身也去瞧瞧,看看冬日里有没有什么可玩的。”
德妃正不明就以,便见桑青筠倏地笑了:“既然徐才人也同意,那从今日起,徐才人就搬到福宁宫去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