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木头翻了个面，未被剔除的树皮呈灰褐色，内皮淡红，裂成长条。
是一棵杉木。
“你会做船吗？”祝淼将手贴在树皮上，受到阴雨天的影响，木头有些潮了。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祝淼思索着，却没等来答案，这才想起原本一直在耳边哼着的歌不知何时已经听了。
她站起身回头找他，却发现易沧澜哪也没去，只是站在灶台前沉默不语。
“有线索？”她问。
易沧澜没回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灶台。
祝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
“我们没有饭吃了。”他遗憾地宣布。
“……”祝淼有点想骂他，但还是忍住了。
她正欲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就见易沧澜伸手将那口铁锅掀了起来。
在一堆灶灰中，她看见了三炷燃尽的香，香后供奉的是一幅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赤膊的男人，他脚踩翻涌的水浪，一手擒拿作乱的蛟龙，一手高举旗帜。
旗帜很大，占据了大半画面，而旗帜上纹有一滴硕大的水滴图腾，和他裤子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想必就是老妇人口中的“河神”了。
可谁家的神龛会建在灶台里？
祝淼微微蹙眉，却听见易沧澜说：“我们会被饿死吧？”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委屈，似乎还沉浸在没饭吃的噩耗中。
“屋子里有杉木。”
秉承着你告诉我线索，我还你线索的原则，祝淼无视了他的问题说道。
易沧澜懒散地往屋子里一瞥：“你会做棺材吗？”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做。”祝淼说。
“也许我真的需要。”易沧澜重新将锅盖了回去。
整栋房子一览无余，总共两个房间，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不吃不睡，要不了一周他们就可以直接退出副本了。
祝淼不觉得会有人好心来给他们送饭，这座村庄虽不荒凉，但也算不上富余，从孩子们手中的食物可以看出，他们最多也只能解决自己的温饱，
她准备去外面看看，只是她前脚刚踏出家门，后脚便听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
进了副本后易沧澜身上的戾气就收敛了很多，明明本外还和她针锋相对的，现在却像她的小跟班一样。
不过这也正和了祝淼的心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村里倒开始热闹了起来。
几个小孩正在挨家挨户地敲门，他们手里拿着纸做的灯笼，像是过节一般，嬉笑着通知每一位村民：
“孙婆婆要上船了。”
村里的人开始往村口聚集，祝淼也跟着人群一起向外走。
原本寂静的岸边充满了欢声笑语，村民们互道着祝福点燃了炮仗。
炮仗在空中炸响，唢呐和锣鼓也在此刻奏响了喜乐。
几个身穿大褂的小孩手持沙锤，在河边的空地上跳起了祭祀用的舞蹈。
而原本空旷的场地上也为孙婆婆搭建起了一面大鼓，鼓面上用朱砂画着水滴图腾。
咚咚咚。
三声鼓响后，唢呐开始独奏，嘹亮的音色穿透夜空。
孙婆婆也在此刻被她的孙辈们搀扶着走出了人群。
祝淼遥遥看去，发现正是白天提醒他们的老妇人。
此时，老妇人换了套崭新的衣服，青蓝色的棉衣上绣着水滴纹，垂落的袖口正好遮住手掌，而原本该缝扣子的地方也被小条布带代替。
单数，内里用红布。
俨然是一套寿衣。
第4章 第三条岸（2）
喜乐还在尽职尽责地演奏，村民们的言语间都是恭贺，就连孙婆婆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音乐又一次推进，孙婆婆开始用沙哑的声音和村民告别。
原本停靠在岸边的独木舟在村民的帮助下被推入了河中。
余下的孩童整齐地排成两队，高举起手中的红灯笼，为孙婆婆照亮上船的路。
祝淼借着红光看清了小舟的材质。
和家里的木头一样，都是杉木。
恐怕要不了多久孙婆婆便会随着小船沉入河底。
鼓声又起，欢声笑语中孙婆婆踏上了独木舟。
原本拄拐都费劲的手轻而易举地拿了木浆，在木浆即将撑岸时，她忽然朝祝淼这边看了过来。
来不及了。
孙婆婆的话言犹在耳，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驶入了河面。
祝淼的心跳没由来地加快了一秒，她将目光从孙婆婆的背影上离开，却发现原本目送孙婆婆的村民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
喜乐逐渐往哀乐的调子转换，村民的眼睛被灯笼照得通红，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仪式要开始了。
还是孙婆婆提供的线索，但现在仪式很明显已经结束了。
他们没赶上。
祝淼开始运转异能，水与水之间的碰撞在瞬息间达成平衡。
她和易沧澜谁也没有逃跑的打算，河水暗波涌动，等待操控者的指令。
但村民没有攻击他们的欲望，他们只是看着，一直看着。
直到唢呐悠长的尾音消失才慢慢悠悠地开口：“来不及了，河神生气了。”
数十人同时吟诵一句话，比无言的凝视还要惊悚。
祝淼没收到异能被占据的反馈，他们口中的河神也没有出现。
就连村民也只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匆匆散去。
徒留两人站在河边。
祝淼看了眼易沧澜，收回了异能。
孙婆婆的警告在晚上奏效，比历来每一个副本的准备时间还要短。
“要回家吗？”易沧澜问她。
河里没有河神，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祂。
祝淼也想起了灶灰中的画像，可现在他们除了回家别无选择。
他们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做成小船。
“有把握吗？”祝淼问。
副本中最忌讳和boss持有同属性异能，因为副本的加持，boss对玩家本就有绝对的压制力，更别说他们俩都是水系异能者。
“死不了。”易沧澜说。
“回。”祝淼决定。
想象中的开门杀没有出现，他们的家里仍旧一片祥和。
两人谁也没去动锅子，只是快速找来了工具开始凿木头。
独木舟的制作方式很简单，只要将木头做出形状再挖空三分之二即可。
可祝淼刚凿下一刀便听到了外厅传来的动静。
是有东西在试图顶起铁锅。
易沧澜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两人对视着静听铁锅磕碰灶台的响声。
将神供奉在灶台下，又何尝不是一种镇压。
祝淼没打算逃跑，往往离死亡越近越能探查到真相。
她细数着锅子磕碰的次数，在数到23时，空气一下子潮湿了几倍。
有她的，有易沧澜的，还有河神的。
鼓声从窗外传来，每一声鼓点都伴随一声脚步，步步踩在两人的神经上。
当庞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祝淼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他旗帜上的图腾，图腾颜色鲜红，和鼓面上一样，用的都是朱砂。
鼓点渐快，河神三两步就走到了两人面前，手中的那一面旗帜被当作武器舞得猎猎作响。
祝淼伸手抓住旗面，在异能的作用下旗面很快就被冰封，但也只是眨眼间异能就失效了。
她也不恼，91层的boss绝对不是她和易沧澜能与之抗衡的。
在自己的副本中，异能只能用来自卫。
“鼓。”她顺利躲过一道攻击朝易沧澜说道。
易沧澜也听出了鼓声的来源，此时已经翻出了窗户。
祝淼紧随其后，在一阵又一阵鼓声中逐渐被河神拉近距离。
她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气势汹汹的旗帜，还未起身便感受到了空气中躁动的水元素。
虽和boss撞属性是大忌，但在boss运转能力时，同属性异能者往往是第一个感知到的。
祝淼没想抢夺控制权，这才是副本的开始，尽可能逼出boss的实力才是正解。
旗帜挥舞之处都汹涌着浪花，即便每一家都大门紧闭，也难逃被波及的命运。
祝淼灵巧地跃起，躲开旗帜的同时也化解了迎面袭来的浪花。
她干脆矮身从旗帜下穿过，绕到河神身后。
可河神的注意力仍停留在她的身上，巨大的身躯摆动，带起了一阵狂风。
祝淼狐疑地往易沧澜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他此时正站在房顶上和一条蛟龙对峙。
水元素之间的交织，促成了一场大雨。
祝淼会神，将落下的雨水迅速凝结，顷刻间数百道冰晶全然向河神倾斜。
那一面旗帜被钉在地上，随着河神的发力被撕裂成多节。
她脚尖轻点旗杆，干脆利落地攀上屋顶，而不远处的易沧澜也往她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