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事情也只是走个过场，以示尊敬，承平王不可能不同意，叔侄俩面色都带着春风，看上去其乐融融一家亲，朝臣们却看得清楚，这两人这些年虎狼相搏，早就离心。
很快宴席开，歌舞起，大殿之内热闹非凡，喜气洋洋，酒过三巡，便是要众人呈上新年贺礼，为了活跃气氛，众人的礼物都会被高声唱名，拉到殿中展示一番，赢得众人叫好，最的皇帝喜爱的礼物，还会当场赐下重赏。
各种礼物流水般送上，世间稀少的珍宝，巧夺天工的玉石绣品，件件都让人赞叹不已。
百官礼品展示完，便轮到各国使臣献礼，意外，在这时陡然发生。
第11章 反转
“草原达尔哈部落恭贺新岁，愿圣寿永昌，愿两国友谊如不落的太阳，永恒长存，献上汗血宝马两匹，骏马百匹，紫貂裘一件，白狐腋裘十件，蒙天珠十颗，萤石十箱……”
随着唱礼官流畅的唱词，各色贡礼流水般被抬上大殿，北境草原多产宝石，但却极难开采，草原部落人手又不多，因此每年产出有限，但凡流出来的，每一块都能卖出天价，流光溢彩的宝石让众人眼花缭乱，惊呼连连，此次押送贡礼的达尔哈部落三王子图殷，更是在大殿上站直了腰杆，得意洋洋。
他眯着眼睛满意地看着自家宝箱一口口被打开，看着各色珍宝闪耀璀璨，只是看着看着，却突然变了脸。
“慢着！”图殷面色铁青，伸手制止唱礼官，“这礼单不对！”
此言一出，满庭哗然，在这大年节的喜庆日子里，突然生出变故，即便是小小的失误，也足以让皇帝震怒，摘下几颗不灵光的脑袋。
雍帝面上的笑容淡了许多，但仍保持着一国之君的气度，缓缓开口问道：“图殷王子，有何不妥？”
图殷却不着急回答，而是仔细检查了几个宝箱，才回禀道：“尊贵的雍朝皇帝陛下，我部落大王子丹申费尽千辛万苦，得到一颗六色蒙天珠，叮嘱我务必献与陛下，可是这箱子里只有十颗五色蒙天珠，那颗最珍贵的六色蒙天珠，不见了！”
那颗珠子是丹申瞒着达尔哈王，私下献给雍帝的豪礼，礼单上甚至专门写出了“五色蒙天珠九颗，六色蒙天珠一颗，丹申王子特敬陛下”，这是丹申对雍帝的示好，期待他在未来的王位之争中能给予助力，意义非同小可，因此，图殷在听见蒙天珠十颗这样含糊的表达时，立刻觉察出了不对。
蒙天珠是一种稀有的晶矿结合体，由各色不同的矿石交杂而生，可以呈现出碧玉之绿、紫晶之紫、玉髓之白、玛瑙之红等多种颜色，非常华美，也非常珍贵，平日里五色蒙天珠已经是无价之宝，六色蒙天珠更是百年不遇，因此，这枚六色蒙天珠意义非凡，不仅在于其价值，更在于它所天然自带的祥瑞属性。
所有外邦的礼品都会经由鸿胪寺之手进行检验核对，再将他们的礼单翻译成汉话，重新抄录，交由礼部在晚宴上唱读，也就是说，见过这颗六色蒙天珠的，只可能是鸿胪寺和礼部的人。
事情被当庭揭发，雍帝震怒，立刻命叶叙去查，叶叙果断领命，他单膝跪地接旨，眼神晦暗不明，联想到江抚眉说的礼物，叶叙眼底微露惊讶之色。
这女子，竟然有能力插手番帮进贡一事，把事情闹上朝堂，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也真是……
有趣极了。
思及江抚眉那张沉静的脸，眼底屈辱却隐忍的色彩，叶叙舌尖扫过唇角，顿觉美味非凡。
事情交给锦衣卫，就说明皇帝非常急，涉及朝堂官员，若是交给刑部，必然要走上一套流程，细细询问，甚至要讲究言语艺术，既不能得罪人，又要把情况问清楚，还要考虑到这些人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若是惹到哪位大人物，后面可不好收场。
但是锦衣卫不一样，叶叙这个疯子，从来不顾后果，他手下那群疯狗，当庭就把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拎走，又丝毫不讲情面，将涉事官员小吏，全部踹门从家里拖走，直接下了大牢，管你有罪没罪，知情不知情，也不管你是几品的官，谁的学生谁的儿子，先打上一顿，再来问话。
如此手段，可谓酷烈无常，豺狼心性，令人股栗魂惊，肝胆俱裂。
但有效，且高效。
锦衣卫衙门里，血腥冲天，十几位官员屁股开花，鲜血淋漓，有人高呼冤枉，却又被掌了嘴，还有人背靠大树，妄想指责几句，却想到叶叙这人诡异血腥的行事风格，遍体生寒，终究偃旗息鼓，老实跪在寒冬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等待传讯。
鞭子挨了一夜，天亮审讯，这一审，只用了半日时间，便将目标锁定在了鸿胪寺卿赵堪为的身上。
无辜的官员被抬回家，配送几瓶锦衣卫特产伤筋动骨的特效药，祝他们过上一个如血般红火的的年，家属敢怒不敢言。
只留下赵堪为两股战战，双臂被高高吊起，锁在锦衣卫水牢里，他带着鞭伤的身体泡在水中，巨疼又巨痒，水面堪堪到他鼻下，只要他撑不住疲倦，微微低头，就会被脏水呛入肺中，剧烈咳嗽，肺部火辣辣的疼。
这样的酷刑之下，叶叙压根儿不需要问话，只要等他自己崩溃就可以了。
趁着这段时间，叶叙直接带人抄了赵堪为的家，任凭家属鬼哭狼嚎，如何谩骂或求饶，叶叙一概不理。
数十名锦衣卫动作如闪电，非常高效利落，在赵堪为家查处四处暗室，两个地下室，还有各类暗格等等，就连院子都刨了开来，整个赵府一片狼藉，大有土崩瓦解之势。
仅用了一天一夜，叶叙就搬空了赵堪为的家，在所缴获的赃物之中，不仅找到了那枚天价六色蒙天珠，还找到了往年贡品近百件，贪墨银两数万两，收获颇丰。
所有证据呈到雍帝眼前，雍帝大怒，下令将赵堪为抄家问斩。
但是承平王却不赞同。
承平王不徐不疾，给雍帝讲道理：“陛下，眼下正是年节，不宜见血，更何况各国使节都还在，若是闹出太大动静，怕是有损国威。赵堪为确实有错，但他的命和我大雍颜面相比，不值一提，臣觉得，将他的家产充入国库，所贪贡品全部收回，对外只称是不小心弄丢了，怕陛下责怪才用往年的蒙天珠蒙混，判个欺君之罪，流放了，也就罢了。”
叶叙听完，心中冷笑，那赵堪为私扣贡品，依律可是大不敬之罪，属十恶不赦系列，当诛九族，而抛开这些，即便是贪墨银子万两，也足以判个死罪。承平王一句国威，一句颜面，就想把事情大事化小，保下自己的学生，本身就是对皇权的挑衅，这位摄政王大人，更是大不敬的典范。
雍帝并不愿，两人理论一番，承平王步步紧逼，又拿出先皇说事，谈及雍帝几块痛处弱点，一番争执下来，雍帝只能就范。
叶叙无声叹息，这位陛下虽有勇，却力不足，承平王早已没有摄政之名，却握着摄政之权，饶是老臣们极力辅佐，三十年来，双方也只堪堪打个平手，比起历史上的大部分帝王，他做的，都不够好，但他又与那些庸碌的昏聩的君王不同，他一直很努力，一直坚守己心，并非无法扶持，只是扶持这样一位君主，颇为费劲罢了。
若非他这两点特性，叶叙又何必做到今日这般阴狠毒辣的地步，无非是成为这位仁慈平庸君主手中唯一的杀器罢了，否则，江山早就易主。承平王好胜好战，大雍朝一旦落入他手中，必是战火不断，受苦受难的，只有无辜百姓。
无奈，天太柔软，只能逼擎天之柱更加坚硬。
叶叙想了许多，眼下却只能暂且避让，并不能在这里与承平王对上。
赵堪为是承平王的学生不假，但这人无能也无底线，除了贪些钱财，对朝局并无太大影响，他是个鼠辈小人，若真有一天承平王势弱，赵堪为必然会倒戈，寻求自保，这也是承平王为什么只为他争取保命，并未考虑他后续起复之路，若是今日要砍的不是赵堪为，而是他的其他臂膀，承平王怕也不会就这么轻风细雨了。
离开皇宫，回到锦衣卫衙门，裴青早从梅园裁了些琼枝插在花瓶里，佥事厅里花香淡淡，把血腥气隔绝在外。
见叶叙若有所思，裴青跟过去，问道：“主人可是有所疑惑？”
叶叙点点头，道：“江抚眉说大年夜有一份大礼给我，想必就是赵堪为贪墨贡品一案，方才在宫中，陛下判定赵堪为欺君流放，这……”
他欲言又止，裴青却已经懂了，补上他未竟之言：“这算哪门子的礼啊，大人与那赵堪为又没有仇。”
叶叙坐在宽大的椅子中，单手支撑下巴，眼珠微转：“难道是江抚眉与赵堪为有仇？”
刚说完，他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好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不对，此事还未结束，江抚眉第一次说要送我礼物，是在夜会侯云舟之后，此事侯云舟还未参与进来，必然还有后手。”
他思绪飞快运转，眼中的不解之色逐渐清明，继而逐渐明亮起来，墨色瞳孔骤然缩成锐利的针尖，幽光在眼瞳深处疯狂翻涌，唇角勾起，站起身来，“回家去，告诉我那好妹妹，她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