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风宴臣的狐裘太暖了,还散发着香薰的味道,她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闭上眼睛,吃饱喝足后,早已昏昏欲睡。
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着,她眼皮子打架,最后闭上眼睛,就这样沉沉睡去。
这一夜,是她被捕以来,睡的最好的一次。
云思浅睡了很久,待她醒来,却发现一个眼眶嘴唇黢黑、浑身是血的人正在拉她。
被慕容天仞关了这么久,云思浅还未从这些天的恐惧中走出来,一时间惊魂未定,只见身后的风宴臣抬脚一踹,给这人爆了头。
那人五官模糊,七窍涌出黑血,一看就是中毒了,衣着破烂不堪蓬头垢面的样子,像极了走火入魔的武痴。
风宴臣挡在云思浅身前,抬脚踩住那人的头,却见那人在地上扭来扭去,看到风宴臣容颜的那一刻,他喊了声:“六殿下?!”
随即,他艰难地举起手里一块牌子,“殿下饶命,我是锦衣卫,奉皇上之命,来刺杀蛊王的!”
看到牌子,风宴臣眼睛一亮,喃喃道:“玄门司的人。”
云思浅一怔,想起前些日子同魏陵州在蛊室,几个锦衣卫被俘虏,还被下了蛊。
如此看来,此人是逃出来的。
“皇上的细作,无需偷偷摸摸。“风宴臣笑道,“活着的还有谁?”
“只有我一个,其他人被蛊毒折磨,死得惨烈。”
风宴臣哼道:“残忍。”
亲眼看着曾经的同僚自相残杀,又想起十年前蛊王叛逃,朝廷掀起轩然大波。
锦衣卫义愤填膺,开始批判魏陵州的恶行:
“他是玄门司的败类!他杀了那么多弟兄,却不知悔改,居然跑到西澜城为非作歹,将来皇上收腹西澜,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云家乃是皇商,也是当今圣上的表亲一族,我们奉命保护云府,谁知蛊王丧心病狂,他带领陆彪一行人,杀了云府全家,他们五个有辱师门,不配做锦衣卫!!!”
“不知全貌,怎能信口胡言?”风宴臣似笑非笑,“据我所知,当年的蛊王是整个玄门司功勋最高的锦衣卫,他夜以继日工作,接过的委派数不胜数,为玄门司尽心尽力,甚至都没有娶妻。”
这话说出,锦衣卫哑口无言,半响,才道:“没错,人是会变的。”
“当年的他说过,干我们这一行,早已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若娶了妻子,有了儿女,不仅是个拖累,还容易遭遇贼人报复。”锦衣卫嗤笑,“谁能料到……”
“百户变贼人,镇抚上三品。”
风宴臣笑了笑,没再多言,将一包草药丢给锦衣卫:“回去复命吧。”
并给他指了条路,“从这里走,到了沙漠,我的人会在那里接应。”
送走了锦衣卫,天空已然放晴。
云思浅一袭纯白狐裘,站在洞口,回眸看了风宴臣一眼。她的伤已经缓解了,虽然还是很痛,但武功底子深厚,控制身体稳定没有问题。
“所以,你还是要走。”
风宴臣从身后拥住云思浅,伸出手臂,在她的视野处五指张开,四道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魏陵州就那么让你放不下吗?”
云思浅推开他,冷冷开口:“风教主,你可知千蛊门弟子是如何活下来的?我身体里,有他下的蛊,若离开他,我只有死路一条。”
“五年前,我以前朝贵妃的身份,远嫁西澜王,新婚当天,夫君惨死,我从贵族变成贱民,西澜殿血流成河,我是在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当他闯入西澜殿,将我掳走的那夜起,我就回不了头了。”
“在这个地方,我是蛊王的暗卫,我们有契约在身,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承认,十年来从未有一人像他这般懂自己,风宴臣的温柔令人如沐春风,与他相处,像是在寒冬里泡温泉。也许这样的温暖终会消散,但却能享受当下。
云思浅脱下纯白狐裘,递给他:“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风宴臣接过狐裘,看着她,笑而不语。
云思浅说:“风宴臣,下次不要再见到我。”
风宴臣好整以暇地说:“为何?”
云思浅:“从入千蛊门那一刻起,我的一切就属于蛊王,我和你不可能的。”
风宴臣拉住云思浅,揽回她的肩膀,正欲面对面搂她入怀,却再次被她推开:“够了。”
显然,她这样的反应,他并不意外。
风宴臣道:“云姑娘,我爱你,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一辈子?”云思浅冷笑,“诓我?”
“别人不会,但是我会。”
“风教主,我看你还没睡醒。”
“没关系,我不会勉强你。”风宴臣喊住她,“不管你走到哪,累了,就回头看看,我都在。”
云思浅不再与他纠缠,转身离开,留给风宴臣一道冷冷的背影。
倏尔,风宴臣终于走出山洞,洞外的玫红狐裘少女已经恭候多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云思浅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
朗缨叹了声,道:“何必呢?”
风宴臣说:“你别说话,我爱她,我爱她你知道吗?”
朗缨掏出一朵淡绿色的天山雪莲,送到风宴臣手里:“可是她并没有说爱你。”
“她会爱我的。”
风宴臣摩挲着天山雪莲的花瓣,“她应该像这花,被细心呵护。”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倾。
吧嗒,吧嗒。
星星点点的血滴从男人的唇角溢出,全部滴在雪莲花瓣上,两颗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过来,与男人乌黑的墨发相互融合,美得不像话。
少女惊恐万状,忙扶住他,“殿下,你没事吧。”
边说,边以手帕拭血。
风宴臣气若游丝地笑了笑,他掀起白狐裘,为雪莲花遮风挡雨:“魏陵州无法感知她的伤痛,而我,比魏陵州更懂她。”
***
千蛊门张灯结彩,流萤闪烁,一片喜庆的鲜红。
嘭!
大门被一股强悍的内力破开,众人胆战心惊,只见云思浅衣衫残破,血迹斑斑,撑着受伤的身子,回了家。
一阵刺骨的风肆虐而过,她怎么也想不到,在众目睽睽下,她伤痕累累走进千蛊门,竟然看到这一幕。
她低头看,锦毯一眼望不到头,红绸灯笼高高挂,新嫁娘还未过门,喜娘们已经开始忙活了。
看来她不在的这些日,魏陵州正在筹划迎娶高壑贵女。
恍惚间,云思浅底盘不稳,眩晕感上头,她想要稳住身体,紧接着,听到熟悉的“喵喵”声。
雪莲!
小腿被抱住,那只巨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毛茸茸的身子拼命蹭她。
云思浅急忙抱起雪莲,在怀里猛亲。
雪莲胖了,小肚子圆鼓鼓沉甸甸的,浑身的肉两条手臂都抱不过来。
忽然身后深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浅浅……”
云思浅回头看着许久不见的魏陵州。
今夜如此寒冷,魏陵州没有披貂氅,而是一身纯黑长衫就出来了,他通体纯黑,只有一条鲜红的腰带,格外刺眼。
“你回来了。”魏陵州道,“朗缨和东广呢?”
云思浅放下雪莲,一步步走近他,环顾着四周的红红火火,面无表情道:“你就那么喜欢做这些事?”
魏陵州不明就里:“什么?”
云思浅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
她眼疾手快,掣出魏陵州腰间的寒月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横在男人的脖子上!
第28章 刀光剑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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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陵州岿然不动,仿佛寒月刀被他握在手里。
云思浅眸光倔强,攥紧刀柄的手颤抖着,她怒视着男人,却发现他的瞳孔在冒火,宛如火山爆发,可是看自己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这时,燕东广从内殿走出来,正巧撞见这一幕,他惊道:“云思浅,你在做什么?!放下!!”
云思浅保持着挟持蛊王的姿势,目光滑到燕东广那里,“为何不劝,难不成你们真的以为,娶了高壑贵女,就能保千蛊门十年、二十年的安稳?”
“……”
燕东广无言以对,只觉后背发凉。
毕竟她当众挟持蛊王,一个奴隶出身的暗卫,就像主人身边的恶犬,有一日居然向主人呲牙,下场只有死。
明明云思浅是最冷静的,今夜却控制不住情绪,说明事情很严重。
“你托人给我的赋阳令,我已交给主上。”燕东广缓缓抬手,似乎是在隔空安抚她,“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主上的希望。”
云思浅继续抵住魏陵州,渐渐的,男人脖子上已经出现血痕,但她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反而眼眸更加赤红。
趁着云思浅分神,魏陵州反手一握。
整个动作多他来说,轻而易举,又幅度过大,大腿撞上了云思浅的小腹。
她倒吸一口气,终于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