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云家和张匪的案子,魏陵州兄弟五人为押入刑部。
梁丞相和御史大夫沆瀣一气,他们使出浑身解数,要将他们送进监牢,并开出许多假证明,说明张匪并非是洗劫云府的贼,而是奉命保护云家的,结果撞上搜刮云府的魏陵州五人。
陆彪四人非常激动,甚至当众指责摘星国师出尔反尔,整个过程中,只有魏陵州冷静地看着坐在前方的萧驭之。
直到萧驭之开口,面不改色举起那块刻着魏陵州名字锦衣牌,“魏大人及其同僚五人,杀害云府全族,此牌为证,张匪乃无妄之灾,此案涉及皇亲,望丞相严惩。”
魏陵州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的眼神依旧无波无澜,眸色却逐渐暗下去,目不转睛盯着萧驭之,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此事引起轩然大波,追随他的所有百户都跟着遭殃,如果魏陵州不认罪,就要搭上褚庄严他们的性命。他手下的小锦衣卫被撤职查办,赶出玄门司,流放北岭或是雨林密布的南部,永不许入京。
十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魏陵州面容枯槁,残破囚服上血迹斑驳,恶狠狠盯着前来探监的萧驭之,见他身穿太子朝服,目光满是寒霜,魏陵州两只手腕扣在铁栏上,指甲都外翻了。
半响,他脸色逐渐垮了下来,情绪也稍微平复:“驭之,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要坐上皇位,离不开世家的帮助,我都知道。不过请你告诉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该如何带东广他们离开?”
萧驭之欲言又止,随即摇了摇头。
魏陵州又问:“是梁丞相逼你的吗?你在刑部说的那几句,都不是真心话,对不对?”
“陵州,你是个虎将。”萧驭之道,“可惜,不适合做官。”
“你说什么……”魏陵州双手从铁栏脱落,声线从喃喃自语转为撕心裂肺:“你不相信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你收了梁丞相的好处,他让你这样说的,对不对!!!”
最后一声是吼出来的,声带震破的那一刻,魏陵州“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冷静过后,似乎明白过来。
没错,萧驭之什么都知道,他是故意那样说的。
魏陵州气血上涌,伸手越过铁栏,猛地拽住萧驭之的衣领,咬牙切齿:“不要你为你在刑部说了那些话,你就多么清高多么正义!怎么,你萧驭之翅膀硬了,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忘记自己的来时路了吗?!”
看着眼前的太子爷,魏陵州不由得想起那个落难的庶皇子。
师父摘星国师辅佐嫡皇子受挫,转身寻到这位宫女的儿子,并收他为徒。
魏陵州和萧驭之相处多年,看到先帝的骄奢淫逸,皇子们的软弱无能。
萧驭之再次回宫后,在一众皇子面前做小伏低,装成无欲无求的窝囊样子,而他却暗中挑拨,并给嫡皇子引见美人,将他迷惑得不理政事,又投靠位高权重的梁家,在朝中弹劾嫡皇子母族,还在皇浦城中散布嫡皇子要逼宫造反的谣言。
而他的师兄魏陵州,在玄门司打着萧驭之的名头施恩上下,带领锦衣卫站队傅家军,纵容忠于先帝的傅将军功高震主,最后被贬到南越。此事引起了朝中大臣的不满,对先帝的怨念逐渐加深。
这些年二人一明一暗,同心共事,魏陵州千算万算,没想到梁家在朝中的势力如此之大,也没有想到梁丞相会对他如此不满,并以皇位来威胁萧驭之跟他撇清关系。
萧驭之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穿透了魏陵州的掌心,紧接着猛然拔出。
掌心鲜血淋漓。
疼得魏陵州冷汗涔涔,脱力倒下,萧驭之拿了块手帕,擦拭着刀刃,没有丝毫不舍。转身离开的瞬间,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
“萧驭之,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成为这阴沟里的弃子!当你没有利用价值的那天,你这个傀儡皇帝就做到头了,老子在这里等着,等着你下台的那一天!!!!”
……
“喵!”
肩膀沉重,毛茸茸的身躯压得魏陵州喘不上气,他顿时清醒。
深夜漆黑,只有两盏白烛,微亮。
“什么时候进来的?”魏陵州道,“你怎么不叫我。”
灵位前,燕东广喝了杯酒,“都这把年纪了,我怕你休息不好。”随即侧眸看向他,“还以为你会睡到第二天早上。”
“少来这一套。”魏陵州不知自己何时已经躺在榻上,睡了好久,他开口,嗓子都是沙哑的:“找到阿浅了吗?”
第44章 东窗事发(四)
=
燕东广沉默不言,魏陵州又问了一句:“我问你阿浅呢?!”
说罢,他抄起床头的古董花瓶,砸了过去,燕东广一歪头,花瓶碎了。
魏陵州粗喘着,嗤笑道:“他们都走了,为何你不走。”
燕东广:“我无聊,谁让你这么惨,我想看个乐子,不舍得走。”
魏陵州:“没找到阿浅,就继续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燕东广淡淡回应:“嗯。”
魏陵州垂眸调整情绪,却是剪不断理还乱,他深叹一声,“你半夜三更来蛊师殿,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赵云霄已经不在了,希望你善待朵儿。”
燕东广掏出一块玉佩,隔空丢给他,“他知道你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也不想遭受蛊毒的折磨,就先走一步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死后,体内的蛊虫竟然能活着跑出来。”
中蛊之人,体内的蛊虫与宿主生命共存亡,若宿主生命逝去,蛊虫也就死了。只有死于此蛊,蛊虫才能存活。
“因为他死得其所。”魏陵州说,“赵云霄体内的蛊,名叫君子蛊。”
“他并非死于自戕,而是死于背叛。从君子蛊种在他身体里的那一天,就要忠于本王,若他背叛,蛊虫就会进入他的大脑,腐蚀他的心智,最后因为背叛,郁郁而终,他忍不住消沉,才会自戕的。”
燕东广拍了拍手,“原来是这样,想不到你从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魏陵州,我真好奇,你会给我下什么样的蛊?”
魏陵州眯眼道:“你可以犯错,试试吧。我说过,谁做了叛徒,老天都不给面子,不止是你,包括我在内,谁也逃不掉。”
燕东广翻了个白眼:“你真是个疯子。”
魏陵州将玉佩一丢,惬意地撸着雪莲的毛,“他自己的女儿,交给我算什么,最好他去哪,就带到哪。”
“魏陵州。”
“怎么?”
“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魏陵州呵呵一笑:“这话,你憋好久了吧。”
燕东广转过身,说:“你失手杀了张匪,半个玄门司跟着你倒霉,因为你的失误,彪哥自杀,大家跟着你一起坐牢,越狱,放弃了皇浦的一切,跟你来了西澜。”
“为了你,祁先放弃祁家少爷的生活,陪你到西澜吃沙子。我呢,我抛弃了段离,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对,你是蛊王,权力在手,可以觉得这一切无所谓,但我不行!”
魏陵州抚摸着雪莲,搂在怀里,面无表情地认真听。
“这些年你做的任何决定,我有说过一个不字吗?哪次不是你开心就好,可是你呢?你一直活在过去!”
燕东广字字泣血,“有些事情你改变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而你却如此固执己见,在皇浦那些年,你在前朝得罪了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犯错,你心里有没有谱?”
“我没有谱。”魏陵州抬眸,终于开口:“我只知道,身为锦衣卫,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做好份内的事。”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自从摘星国师出现的那一天,我就把他当成我的父亲。他教我读书识字,给我请最好的师父,教我武功,他告诉我,作为一个锦衣卫,就要体察民情,恪尽职守,清正廉洁,百姓安居乐业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东广,我错了吗?”
“你真傻,居然信这种鬼话!”燕东广说,“你也知道自己是锦衣卫,那么我告诉你,锦衣卫维持的是秩序,而不是你心中的正义!梁家制衡萧家多年,没有梁家帮衬,萧驭之无法稳固皇位,而梁丞相早就跟鸦国有勾结,那些依附他的官员从中捞了多少油水?南越鸦片泛滥,蔓延到北部各城,你以为背后没有靠山?若没有,一个凭着鸦片发家的弹丸小国,怎敢光明正大挑衅夏清!”
“所以呢?”魏陵州问道,“鸦片祸国殃民,屡禁不止,我们作为锦衣卫,眼睁睁看着夏清百姓被鸦片祸害,看着我们的弟兄命丧敌国,要坐视不理吗?”
燕东广扶额,苦笑说:“是,可是你还记得,你将夏清同胞救回南越的时候,又做了什么吗?”
魏陵州没说话,他当然记得。
十年前的南越,有一座宝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