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云思浅瘫软在地。
方才魏陵州话宛如免死金牌,她紧紧护着腹部,深知为了腹中胎儿,绝不能触怒眼前的男人。在这节骨眼上,唯有保持冷静,才能应对。
燕东广似乎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也没有过多的反应,而朗缨在暗阁外等了许久,直到魏陵州步履沉甸地走出来,她才识趣地走进审讯室。
男人手中所持,乃云思浅那件淡蓝貂皮斗篷,隔空丢给了她。
“穿上。”魏陵州指令简短有力。
朗缨假笑,没有片刻犹豫,早已料到这一天。她与云思浅相似的身姿,披上斗篷后毫无瑕疵。
不同的是,云思浅面色冷淡清雅,而朗缨笑的时候,一脸少女的甜美纯真。她掏出一张面皮,轻轻转头,容颜竟变成云思浅的脸。
面皮覆面,严丝合缝。
“好,你的易容术果然非同小可。”魏陵州满意地鼓掌,好整以暇地逗弄着掌中蛊虫,“朗缨,你以为本王留你性命,是养你吃闲饭的吗?”
“自然不是。”朗缨直面回答:“主上之意,是要我以阿浅的身份接近萧驭之。除此之外,主上还有何吩咐?”
魏陵州:“阿浅说过,本王手里的赋阳令曾经被她掉包。”
朗缨:“知道了。”
虽说命运无情,却也算上天宽宥。朗缨离去时,魏陵州忽然道:“等等,你是否忘了什么?”
沉稳的声音在空荡连廊回响,威严而不容置疑。
朗缨停下脚步,她回首,与魏陵州对视:“怎么,讨好萧驭之需要万全准备,主上是想要选个暗卫,给我破了身,方能蒙混过关。”
朗缨自嘲一笑,语气中带着讽刺:“魏陵州,你若想杀我,站在这里给你杀,但我朗缨绝不会像阿浅那样,屈服于你们这些玩权力游戏的男人。”
魏陵州听着,一言不发。
“我对阿浅的所作所为,我所欠她的债,自当偿还。”朗缨语气坚决地说,“然而有些事,非你协助,难以成全。”
魏陵州察觉她的笑容颇显异样,那笑容之下似乎隐藏着几分苦楚。他问:“你还有什么未知的举动?”
朗缨:“阴阳合欢蛊,是你下在她身上的呀。”
魏陵州:“什么意思?”
朗缨:“你似乎尚不知情。若我能平安归来,自会告知你真相。”
朗缨刚走,云思浅就迎来了自己的大婚。
洞房前夕她收到宣影的信。
信里写着,萧驭之的细作已经掌握了魏陵州操控苗疆蛊术的证据,此等诡异的术法祸国殃民,有无数西澜百姓无妄之灾。
除了提醒她在春猎时对魏陵州动手,以及日后萧驭之打算把慕容天仞的那些罪全部落到魏陵州身上,而且高壑王这个墙头草也投了朝廷。
再加上赋阳令如今还在萧驭之手里,普通百姓命苦,总要明白为何凄苦,而如今萧驭之登基不久,还需要梁丞相之流的世家大族助力。
为了安抚民心,若将来魏陵州失败,世人皆会唾弃他,写入史册遗臭万年。
将来他被斩首示众时,百姓高呼皇上英明,宣泄为奴为婢赋税徭役的苦,却不记得当初锦衣卫是如何在患难中守护夏清子民的安危。
多么无耻……
真相永远被掩盖,将替罪羊推出去受死,是维护夏清律法的阶级秩序,让皇族和世家在权力巅峰颐养天年。
云思浅抚摸着肚子,随即一口瘀血渗出唇缝。
她以帕擦拭,将口里的血吐干净。
抬头时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已经没有几日活头了。
云思浅竭力在脸庞上涂抹粉末、点上胭脂。尽管一身喜袍,但她那苍白的脸色仍旧难以完全掩盖。泪水与血丝从眼角渗出,视线逐渐变得朦胧。
她不想哭的,可是双蛊体内纠缠已久,每次发作都伴随着剧痛和幻觉,有一次她都想放弃了,但小腹一阵抽动唤起了求生的意志。
如今有孩子了,想给魏陵州留下好的回忆,虽然她深知萧驭之掌权,造反者只有死路一条。
魏陵州名不正言不顺,夏清子民仍然心向萧家,不可能让一个乱臣贼子坐上皇位,与其看着魏陵州陷入被动,不如在春猎的时候结束生命——他们的生命。
云思浅静坐于镜前,一袭素净的红衣裹身,发间仅以两朵鲜艳的红花作为点缀。
他们抛却了繁复的传统婚礼,选取了最简洁的形式,在布置得温馨而雅致的新房内完成拜天地。
她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药包,狼吞虎咽啃咬着白花花的药粉。这是朗缨特意为她配制的药剂,可以用来缓解痛楚。自蛊毒缠身以来,每当毒性发作,她都是依赖这药粉来支撑。
吱呀一声,门开了。
高大伟岸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地上,男人走进来,看到她跪在地上虚弱的样子,不由地蹙眉:“怎么回事,你喝酒了?”
闻到男人身上的酒味,云思浅摇了摇头。
她都这样了,怎么可能喝酒呢。
魏陵州也没有多想,微微躬身,打横抱起她,穿梭在一层层宛如血染的鲜红的帐幔中。
他厚实的臂膀,磨出老茧的宽大双手,蕴含着那份令人惊叹的力量,宛如经过无数次锻造的坚毅铁块,肌肉结实而充满力量。只需微微发力,便能轻巧地将她搂抱入怀。
她深吸一口气。
只觉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复杂的味道。
不仅是淡淡的血腥味,却是最令她难以抗拒的气息。那是汗水、泥土与某种难以言说的男性气息的混合。
她将脸庞深深埋入他的胸膛,深深地吸气,好似要将这气息永远铭记。
无论如何嗅探,无论如何辨别,那股气息总能给她带来新鲜感,总能让她感到满足,仿佛每一次吸入都能带来新的愉悦。
云思浅陶醉其中,感受着钢铁般纯男性的力量,享受着难以启齿的依赖和归属感。
蛊师殿红烛帐暖,绣有吉祥图案的帐幔挂着金色流苏穗。
云思浅坐在榻边,感觉到榻上零零散散洒落的铜钱,还有一些红枣、桂圆、莲子、花生……
就坐在这里,她攥紧喜绢,笑意盈盈。
红色的喜帕遮挡了她的容颜,直至魏陵州以指轻挑,露出她那双清澈的浅眸。
他们共举杯,交杯饮下合卺酒,酒液在杯中荡起波纹。
魏陵州捏起她的下唇,拇指肚碾着唇瓣的口脂,他的语气平静,却隐约透露着几分凉薄的隐忍:“你的眼睛,依然无法视物吗?”
云思浅摇头,声音轻柔而坚定:“不,但是我能感受到你在,就能看到了。”
魏陵州闻言,唇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好,这便好。”说着,他扯下帐幔边缘鲜红的长布条,缚住她的双眼。
眼前漆黑一片,隐约闪过影影绰绰的火光。
男人只是抱着她,腰带并未被松开,喜袍也只被剥去最外层,感受到一丝微寒的风,云思浅身体颤抖地越发严重。被口脂染得鲜红的唇瓣溢出血,也不知何时咬破的。
这个男人的触碰,她既渴望,又恐惧。
“陵州,你不想要我吗?”云思浅低声细语,随即滚烫的吻堵住她的唇。
隔着衣裳,他气息急促,抚摸着她。
魏陵州撩起她前额的发:“阿浅,这是你想要的吗?”
云思浅主动贴近,一头扎进男人怀里,“陵州,今夜,唯有你我,无关世间喧嚣。”
她早就做好准备了。
提前吃下麻醉药,不至于阴阳合欢蛊发作时会疼死。
“谁与你‘我们’。”魏陵州淡然一笑,他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嘲讽与冷漠。
突然,云思浅感觉身体出现了异状,她捂着脖子,身体滚落在地,“陵州……你,在酒中下了何物?”
魏陵州慢慢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今夜,本王不希望你死在床上。来人,进来吧。”
他轻轻一挥手,门外的暗卫立刻响应。
蛊师殿的门缓缓开启,不均匀的脚步声袭来,云思浅感受到一阵寒意,暗卫们毫不犹豫,按照魏陵州的命令,将云思浅整个人被抬到一块石板上。
她双眼被缚眼冀图挣扎,却发现已被麻绳束缚,动弹不得。云思浅声音颤抖,充斥着疑惑与不安:“你要做什么?”
魏陵州冷冰冰道:“让你感受一下,背叛本王的代价。”
“不,不要……”
“别怕。”魏陵州说,“本王在这里。”
“陵州……不,主上,我做错什么了吗?对不起,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云思浅哽咽道,“今夜是我洞房花烛,可不可以,不要伤害我……”
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与背叛的痛苦,曾经深爱的丈夫,如今却变成需要对抗的敌人。
在痛苦与绝望中,云思浅的脑海中回荡着在荒野时相依为命的时光,那些甜蜜的回忆,如今却变成了最辛辣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