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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女儿_八月长安【完结】(21)

  他笑眯眯的,非常自然地过来坐在我身边,好像我是他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极大地缓解了我的尴尬。包房里大部分的人我都不认识,莴苣催促他们点歌,和他们开玩笑,偶尔因为切了他们的歌而被满场追着打,但最后,一定会坐回我的身边。

  他上一秒钟朝唱歌的人喊话“跑调啦”,下一秒突然转过来和我讲,“你初中时候很受欢迎啊”,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又朝着场中某个姑娘大喊,“这首你和小周唱,快快快!”

  他一直叫Z小周,因为觉得他唱周杰伦很好听。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首粤语歌,谢霆锋的《游乐场》。“莴苣”是广东人,大家自然起哄让他和Z合唱。他推脱再三,Z不理他,拿起一只话筒自顾自唱了起来,大家跟着拍手,也不再关心“莴苣”的推辞。我在沙发角落找到了另一只话筒,放到了有些落寞的“莴苣”腿上,他看了我一眼,突然说:“我看过你高中在地理杂志上发表的小论文。”

  又一次赶在我发问之前,“莴苣”拿起话筒,接上Z开始唱第二段。他唱歌并不算好听,勉强不走调而已,何况,他还那么紧张。

  他们一人唱一段,没和声,磕磕巴巴将整首歌唱完,“莴苣”自言自语地说:“我们第一次合唱。”

  Z诧异地看着我们,中途偷偷问我:“你们认识?”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和“莴苣”甚至都没互相做过自我介绍,无论在网络上还是面对面。然而他已经知道了初中时有追求者给我建了一个专门的、令人羞耻的百度贴吧并在里面写了很多封情书;也知道高中时候我给《地理教育》杂志写过一本正经的小论文。而我,根本不需要问他为什么在万千校内网友中挑中我的日志来回复,因为我什么都明白。

  我想我不是被特别关注的那一个。Z的每一个细微动态所牵连到的女生,“莴苣”应该全部都认识。

  “莴苣”约过我一起去看十佳校园歌手的初赛。十佳歌手大赛最好看的就是初赛,只要报名就能参加,所以有千奇百怪的选手,进入复赛之后大家都不跑调了,也就不好玩了。

  “莴苣”深以为然。同样的,他也认为新盖起来的二教长得像个骨灰盒。

  我曾留心分辨过,这些一拍即合里,究竟有多少刻意迎合的成分。

  到了现场“莴苣”才告诉我,他今天是代表他们社团来给一个女孩子加油的。他用了大量繁复绚丽的修辞手法来称赞那个女孩子唱歌多么好听,社团旅行时女生和小周的和声多么默契,他们全社团觉得两人是多么天作之合……

  说话的时候,他眼角一直在瞟着我。

  我问:“她是几号出场,我跟你一起加油吧。”

  很快,那个女孩出场了,唱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这首歌副歌部分很高,有大量的假音,现场唱起来要么惊艳,要么惨烈。我能听出女孩子平日的确很有实力,然而在校园歌手大赛这种混响严重又没有耳返的简陋舞台上,她不可避免地走调了,鬼哭狼嚎。

  “莴苣”出神地盯着台上,没有注意到我在观察他,还有他嘴角的笑意。

  其实我曾经在“莴苣”自己的校内日志里看到过许多次这个女孩的名字。那次唱K我也硬被他塞了话筒,十分僵硬地和Z合唱了《今天你要嫁给我》,而这件事出现在“莴苣”日志里的时候,我和Z“频频对视”“火花四溅”——就像每一次他描写Z和那个女孩唱歌一样。

  台上的女孩知道自己表现不佳,有些尴尬,“莴苣”适时发出鼓励的尖叫声,大声鼓掌,我跟着一起。

  等女孩继续唱第二段,他朝我咧咧嘴:“太难听了。”

  后来我知道Z也在,他们一同去旅行的那群朋友都在现场。那天女孩唱砸了,那天“莴苣”很高兴。

  Z约我越来越频繁,我也常常会把通选课的作业借给他抄。“莴苣”依然和我在彼此的日志下面插科打诨,无论短信还是见面都聊得默契投缘。

  他有迎合我的成分,我知道。“莴苣”太聪明了,反应迅捷,完全有能力把你抛出的绣球踢出花来。投桃报李,我也会在他并不主动询问的时候,状似无意地讲讲Z在做些什么。

  他又开始吹捧起我和小周天作之合,好像已经将那个女孩抛之脑后。

  偶尔会有真情流露的时候,他说:“小周再也不出来跟我玩了。”但刹那他就继续摆出笑嘻嘻的脸,夸张地抻懒腰说:“哎呀,有异性没人性啊!”

  每每此时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他们之间隔着横跨不了的天堑,底下暗河涌动,流淌的不是友情,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以作为傻大姐,组局满足他的心愿,偏偏在我们没有互通姓名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等在路灯下的那张不被爱的面孔。

  光棍节当天,我在书城看到青山七惠的《一个人的好天气》,觉得名字应景,薄薄一小册应该不难读,买了好几本准备送人,正巧Z打电话约我吃晚饭。

  我们就在书城楼下碰面,这时候我收到了“莴苣”的短信,问:“你是不是和小周一起吃饭呢?”

  我很讨厌被调查和监视,但当这一切来自“莴苣”,我却觉得可以容忍,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只是透过我来看别人。

  “莴苣”没等我回复,继续说:“你们两个没良心的。”

  “我约他过光棍节他都不出来。”

  “你做好准备哦,我猜小周会表白,嘿嘿嘿。”

  他连发了好多条。我的手指悬空在键盘上方很久都不确定应该回复什么。

  吃完饭,Z和我散步回学校,我把书送给他作为晚餐答谢,在宿舍楼下,他和我说:“我喜欢你。”

  “莴苣”那几条短信究竟想说什么呢?他是一个会给女孩爱的抱抱的同时,为女孩跑调出丑而开心的人,你怎么揣测都不一定猜得完全。

  但他成功了,至少站在路灯下被表白的这一刻,我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莴苣’果然猜对了”。

  我说,“让我想想。”Z没有失望,很温和地说“好”。

  第二天“莴苣”就约了我吃午饭,之后每一天都找我。

  他见到我的开场白,第一句话永远是,“你还没答应小周啊”。

  不管口头上有没有正式答应,大家眼中我们早已经是形影不离的一对了,Z走路的时候牵起我的手,我会回握他。说要考虑一下只是女生的矜持,“莴苣”不可能不明白,他却始终揪住这一点不放,对于我都无所谓的形式感,他在意得不得了。

  那年寒假我和Z都没有急着回家,他在上新东方的GRE课程,每天要上五六个小时的课,而我在上日语班,默默准备下学期申请去东京读双学位。

  我们联络得不勤,“莴苣”了然于心。

  “莴苣”问我:“学校南门外的半分利,你吃过没有,别看店面很破,其实很好吃的。”

  我说:“那就去啊。”

  的确很好吃。小店破旧但干净,老板为了能多揽几个客人,硬是在有限的挑高中搭出来一层,加了两桌。我们就坐在半空中,等着水开。

  “莴苣”突然问我:“你有没有点青笋?”

  然后他就讲了《莴苣公主》的故事。

  这一次终于轮到我激动地附和。别人都只听过《长发公主》的故事,没听过前面她妈妈偷吃莴苣的这一段,你居然也看过!

  “莴苣”眨眨眼,说:“青笋就是莴苣,要不要来一盘?老板!半盘切条半盘切片!”

  我们严格地将青笋片和青笋条分别放进白锅和红锅里,一次煮一分钟,一次煮五分钟,分成八组来尝试,最后一致决定,煮一分钟的脆脆的青笋条最好吃,无论在哪个锅里。

  “我吃火锅最喜欢吃青笋。我们约定好了哦,以后只吃青笋条。”

  什么鬼约定?但我还是点了头。

  那天“莴苣”像喝多了,话比平时还密,不再绕着弯子猜哑谜。

  他说军训那一屋子男生都觉得他很怪,除了Z;他说没想到Z愿意答应他出去旅行;他说国王游戏的时候,国王点名两个人交换裤子穿,抽到卡的就是他俩,他怕Z不玩,于是故意激将说谁不玩谁心里有鬼;他说他们一起耍到早上,看到了城墙上的日出。

  我安静地听着,偶尔接上一句,说:“你们关系可真好。”

  火锅的热气也蒸出了我的热情。我说:“Z好像都很少再唱周杰伦的歌了,他最近一直都在练粤语歌,觉得自己发音不准。”顿了顿,我又加上,“都是你上次KTV唱过的。”

  莴苣很开心,拉着我讲了一大串歌名,好像指望我这个连KTV都不爱的人能够记得住,然后转身报给Z参考。幸好中间有一首我知道,是陈慧琳的《最爱演唱会》。

  我说这首我很喜欢,以前以为陈慧琳只会唱可怕的《记事本》。

  他大笑,说,我也最喜欢这一首。

  他立刻就开始哼。

  曾经多热情,散过的心也别要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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