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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岛实录[悬疑]_林陌桑【完结+番外】(16)

  海平面较昨天又升上来些,令人心生脚下孤岛将被淹没的恐惧。雪白的浪涛不知疲倦地怒卷堤岸,余下的尽是铅黑色的海水,深暗难测。

  或许那些跟罪恶有关的证据,都被掩埋在广袤的太平洋底。连日大雨冲刷过后,还能剩多少有用的证据也未可知,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司潮猜想,如果幸运的话,尸身上留下的信息可能就已足够。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司潮匆匆回到家,顾不得饥肠辘辘,先去楼上卧房。

  杉木衣箱沉得很,饶是她常年健身,也费一番功夫才能艰难地逐个挪开,捡起被压在最下面的作业本。

  经过一夜加上这半日的折腾,多少还是有些作用,封皮摸上去要干燥爽利些。司潮坐在床边,本能地从塑料袋里摸出一个面包,正要撕开包装放进嘴里,猛地意识到什么。

  不能弄脏阿妈的笔迹。

  她忙丢开面包,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手,再几近虔诚地揭开内页,抽出其中吸水的纸巾。

  从上一次看到的十几页正字往前,司潮谨慎万分,一点点慢慢撕扯微微粘连的纸张,强行控制着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

  果然,正字前页还有几段内容。

  连绵阴雨,卧房光线昏暗,司潮举到眼前看半天,也看不甚清楚,她不由揉揉双眼,才陡然意识到,不是看不清,而是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一股无名的愠怒如火苗般噌地一下烧上来,焚尽她的所有理智,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一拳击在床边的墙上。

  簌簌掉落的墙灰中,司潮泪流满面,双唇止不住地打架,肩膀抖得像暴雨中的山林。

  她想控诉,却不知该向谁申冤,她想复仇,仇人却早已消失,她想挥拳击碎眼前的阴翳,四顾却只有茫然。

  直到今日她才知晓,为什么阿妈那样说。

  “你要逃,拼尽全力地逃,永远不要回头。”

  因为长汐屿是一座地狱,所有人都是地狱中的恶鬼。

  他们围剿她,嘲笑她,诅咒她,打断她的手脚,击碎她的希望。

  从来不存在什么天煞孤星命,每个女人都是孤岛。

  第12章 司潮其名

  作为海边长大的孩子,在二十岁之前,司潮都不会游泳。

  她怕水。比死还怕。

  然而在二十岁生日即将来临时,她决定送给自己一件特别的礼物。

  水淹没身体的刹那,多年前熟悉的惊惧和濒死感顷刻间灭顶,池底的深蓝马赛克瓷砖在视野中倾覆颠倒,仿佛当时被黑暗吞噬之前的天空。

  她立即憋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学着司文澜以前的模样,与自己心底的小孩对话。

  如果死都不怕,水能有多可怕?

  司潮慢慢控制自己的四肢,放松肌肉,平复过于剧烈的心跳。

  身下的碧波不再凶猛,转而温柔地托举身体,她睁开眼,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畅快呼吸。

  黑人女性救生员正向她跑来,见她终于浮出水面,也暗暗松一口气,比个大拇指。

  正式习得游泳后,她征得养父母的同意,提交改名材料。

  从此世上再无郑宁潮。

  她要司掌海潮的方向,操纵自己人生的舵。

  尽管在偶尔午夜的噩梦里,她仍然会被浸在冰冷的海水中。

  那是她七岁时的生日当天。

  司文澜给她准备的是一顿堪称丰盛的晚餐。姜母鸭,芋头饼,面线,红鸡蛋也是闽越人从小生日都要吃的,这次也不例外。

  饭后,郑延海提出要带郑宁潮出去玩。司文澜很诧异,因为这并不多见。但她确实还有不少工作要做,忙着收拾饭食的残局,挑水洗碗,烧开水供一家人晚上洗漱,便由他去,并未多想。

  毕竟爸爸带女儿出去玩,天经地义。

  郑宁潮第一次去到长汐屿西面的沙滩。村里人吃晚饭都早,当时正值夕阳西下,暮光将沙滩与后山都染成绚烂的金粉色,海风轻柔地抚摸脸颊,高大的棕榈树沙沙作响,站成岸边永恒的风景线。

  在她的记忆里,世上再也没有那么美的落日。

  海潮前赴后继地涌上沙滩,时远时近,如同顽皮的孩童。郑宁潮兴奋地追着浪花,不知疲倦地来回奔跑,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仿佛那是她最好的玩伴。

  然而夕阳很快沉入海平线,黑暗瞬间降临。温热的海水变成刺骨的寒流,等她回过神时,已置身于浩渺汪洋中,原本触手可及的海岸线像有一光年那么远。

  离岸流迅速退向大海深处,无人在意其中裹挟着的一个小小脑袋。

  郑宁潮在水中载浮载沉,毫无章法地挣扎,一张嘴想要呼吸,就呛入好几口苦咸刺喉的海水。她拼命向岸上挥手,抓住每一次露头的机会竭力大喊,直至声音嘶哑,却绝望地发现沙滩已空无一人。

  幸好她的确命大,几分钟后被路过的人发现,跳下海中将她救上岸。

  事后回家,她不出意外挨一顿郑延海的暴打,这次连司文澜也不站她,红着眼骂女儿,严令禁止她以后再靠近海边。

  郑宁潮身心俱疲,当晚便生一场大病,躺在床上水米未进,高烧不退,旁人都说这阿妹命薄,怕是要被海妃娘娘收去,她却终于还是熬过来,从此却落下怕水的根。

  司潮一直以为,当初是她自己不小心,能侥幸死里逃生,大概的确是她的命格硬。

  直到今日,她看见司文澜的日记里,明明白白写着残忍的真相。

  “一九九九年七月初十,晴”

  “长汐屿只有农历,每逢二七,才会有货船来到岛上,可以赶集。时间太久,我已经渐渐忘记阳历。”

  “阿潮的高烧终是退去,留下一条命。”

  “郑延海心情莫名又很差,昨晚打阿潮一顿,我护不住,他半夜又寻着事端打我。他说都怪我,这孩子早产生不逢时,偏生在七月初七,命中有煞,迟早要克死全家。”

  “我今早出去挑水听阿婆提起,才知道他一旬前去海妃娘娘庙求签,解签说是阿潮命格过强,挡住后面的子嗣,才致他绝后。”

  “阿潮幸亏没死,但只怕是正好应这所谓的签,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从前只想赖活,混一日是一日,等什么时候双腿一撒,一死了之。但他不能动阿潮。”

  “我不能继续赖活,我要逃,带着阿潮逃。”

  “可是茫茫大海,我能怎么逃出这座孤岛?”

  后续的字迹越发潦草,已无法辨认,纸上有早被洇干的水渍,像砸落的泪痕。

  司潮的眼泪滴在纸上,与十八年前司文澜留下的泪渍融为一处。她如梦初醒,连忙仰起头来,伸手仔细擦干眼角,唯恐再破坏这些脆弱的纸张。

  这是司文澜留下的唯一证据。字字都是她的血泪控诉。

  司潮终于明白,这一页之后的那些正字,正是她一笔一划数日子的三年。三年后,她终于寻到逃出生天的机会,却迎来的是尸骨无存的死亡。

  再回神时,司潮才意识到,好像有人在敲楼下的前门。

  昨夜安的微型摄像头被留在派出所,她今天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

  林嘉宸已经被警察扣下,总不会还阴魂不散吧?还是哪个不长眼的竟也想来惹她?

  她暗骂一句,想起来自己还没进食,随手塞个面包进嘴里,手胡乱擦干净脸上泪痕,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准备战斗。

  李遂站在门外,肩上背着一堆工具,手里提着两大塑料袋。司潮正被面包噎得翻白眼,顿时没反应过来:“唔?”

  她连忙强行咽下嘴里的食物:“怎么是你?”

  她满脸敌意还来不及敛去,李遂看在眼里,不由心里微刺。

  “进来吧。”司潮往旁边让。

  “我来帮忙修房顶,”李遂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总吃面包速食也不健康,这里有一些菜,我们放在食堂吃不完,别浪费。”

  “你怎么知道……”

  “你和林嘉宸的口供都没否认屋顶漏水一事,说明就是真的。正好现在雨小些,我就来看看。”

  他的车就停在门口,后备箱里堆着些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新瓦和压石,甚至还有一捆干柴。

  “谢谢你。”

  李遂摆摆手:“应该的,为人民服务。”

  司潮默不作声,和他一起往厨房搬工具材料。李遂沿墙边的木梯爬上房顶,将临时防水的油纸换掉,清理碎砾,重新搭瓦压石。他动作娴熟利落,看来这些年真是没少帮村民干活。

  大半个小时过去,李遂才从屋顶跳下来,拍拍手上的污泥:“我顺便都检查过一遍,之后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他从额头到身上都透湿,单薄的夏季警服粘在背上,也不知是汗还是雨,透出紧实的肌肉。司潮递过纸巾,搬来竹椅给他坐:“真是太劳烦你。擦擦吧。”

  她有些过意不去:“这些事情小时候都干过,其实我也会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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