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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岛实录[悬疑]_林陌桑【完结+番外】(3)

  ——水性不好的,都死得早。

  村道上有几个渔民路过,瞧见司潮,一个个眼神也像见了鬼。她没有理会,一路只顾向东走。

  夕阳犹悬在西边海平面上垂死挣扎,将长汐屿的山廓和石厝都染上昏绯的光晕,像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回港的渔船密密麻麻停靠在栈桥两侧,仿佛整齐排列的钢铁坟茔。群飞的海鸟嘲哳长唳,正齐齐北迁避风,远看如同开拔疾行的舰队,白帆点点,唯恐逃之不及。

  而孤岛另一侧的东南方向,黑云压坠半边海面,被风撕成碎裂的渔网层叠罩来,既昭示着正在逼近的热带气旋,又仿佛舞台的大幕悬落,静待开场。

  暴雨将至,宜早归家。

  司潮早已没有家。记忆中称之为“家”的老宅,如今只是长汐村东侧一幢孤零零的石头厝,墙上也已画好“拆”字标记。她找出钥匙开门,老式的木门锁虽然还能开,却关不上。

  住在海边,什么东西都坏得快。她倒也不意外,将背后沉硕的登山包小心翼翼放到地上,扯开拉链。

  睡袋,工具箱,干粮,饮用水,手电筒,剩下的全是微单、DV、云台等各色摄影器材。

  幸好早有准备,她先取出工具箱,三两下利落换好前后门的新锁。

  毕竟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不保证自己的安全可不行。

  她父亲郑延海是外乡人,流落到长汐屿才算有落脚处,盖出这幢一进两开间的石厝。自十五年前司潮离开后,房子再未住人,处处弥漫着老旧的陈腐霉味,杂草从开裂的花砖缝里探出头,倒长得郁郁葱葱,算是唯一的活物。

  天色将晚,老宅又早已停电,司潮开窗通风,找到木桶出门打水,准备先凑合睡一晚。

  闽越多敬神,家家户户门前院内都有神龛,供奉着海妃娘娘和一应陪祀,一日三餐饭前都要上香敬拜。此时天光一点点沉没,炊烟和着敬神的香烟袅袅升空,金纸燃烧的灰烬散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如同大雾缭绕整座孤岛。

  长汐屿饮食用水全靠地下淡水,只村东西各有一口井。挑水回来时天已全黑,司潮路过船夫梁家,被涌出的滚滚烟雾呛到,不由多看一眼。

  院门关得不紧,廊下一盏昏暗的孤灯摇摇晃晃,梁通跪在石板地上,面对神龛虔诚伏地,口中念念有词。她心觉荒谬,摇头无声冷笑,挑水走开。

  入夜开始起风涨潮,白垩色的浪沫冲刷着村道外的堤岸,却发出噼里啪啦的击石声。

  司潮走在路上听见声音,探头下望,忙取下便携式DV,开机拍摄。原来浪潮里不只有海水,而是裹着密密麻麻的死鱼,翻起的银白肚腹反射着诡异的光。有些求生的鱼拼命涌到岸上,仍在蹦跳挣扎,不多时便声息全无。

  鸟兽鱼类长居海上,对即将到来的天灾最是敏感。

  长汐屿地处东海,年年都逃不过台风侵扰,每次来袭前夕总有种种异象征兆,渔民都谓之不祥。然而十五年过去,气象预报技术已能提前预警,总归不会像从前那样死人。

  司潮拍好一段素材,回到家,将堂屋大致收拾干净,从登山包里取出上船前买好的干粮。端午才过不久,烧肉粽倒也算应季,却远不如记忆中阿妈做得香糯。

  其他房间暂时顾不上管,她收拾妥当,直接在堂屋地上铺好带来的睡袋,倒头便睡。

  她自然睡不安稳。

  旧宅流连着太多过去的幽影,又或许,长汐村的老人说这房子风水不好,也有几分道理。才坐过十几个小时的越洋航班,她疲倦至极,毫无防备地沉沉溺入梦境。

  她从高处跌落,坠入深海,却仍在持续下沉。

  海平面急剧上涌抬升,节节侵占视野里的天空。她在海底睁开眼,看见城市的霓虹灯垂死闪烁,汽车、高楼沉浮不定,某种不知名怪物冰冷坚硬的鳞片从头顶游过,身躯漆黑如墨,莫可名状的低沉鸣啸响彻灵魂深处。

  她认出来,那是水下的洛杉矶。即便逃到太平洋的另一端,她也逃不过被淹没的命运。

  司潮猛地坐起身,大口呼吸着窗外涌来的咸湿海风,心口剧烈跳动。背上被汗洗过好几遍,紧贴的衣料像死鱼皮。

  夏季天亮得早,凌晨五点,天色已熹微。

  她终于得以逃离噩梦的纠缠,却是被屋外莫名的聒噪拯救。

  有人大声惊叫,有人低低哀泣,其中还夹杂着刺耳的警笛声,跟当年如出一辙。透过微开的窗,红蓝两色车灯映在堂屋的墙上,仿佛幼时过年游神的花灯。

  有一瞬间,司潮不受控制地全身发抖,恍惚间梦中的幻觉似乎卷土重来,她从未苏醒过。

  她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挣扎着爬起来开前门。不远处,船夫梁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人影进进出出,繁杂散乱。

  她很快意识到,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船夫梁死了。

  第2章 善恶有报

  司潮不想节外生枝。她反应很快,立即关门,重新回去躺下。

  然而没一分钟,前门就被人敲响。

  老旧的木门没有猫眼,她只得从工具箱里拎出一把锤子,凑到门背后:“谁啊?”

  “警察。”对方用方言平静回答。

  声音有几分耳熟。

  司潮开门。年轻男人穿着警服,站在迷蒙的晨雾里,没有戴警帽,头发乱糟糟的,显然也是匆忙赶来。

  十五年不见,司潮盯着想半天,才记起来这是李遂。

  比起当初清瘦温和的少年,他如今高大壮实许多,身姿挺拔,眼神清亮灼然,五官轮廓优越而凌厉,举止有种无言的压迫感。

  “郑宁潮?”李遂低头看着她,有些意外。

  没等司潮回答,他转头看一眼船夫梁家的方向,似乎是在判断距离。取过胳膊下夹的黑色笔记本,他又清清嗓子,正色改普通话问:“你昨晚在家里,有听见什么不寻常的响动吗?”

  司潮摇头:“没有。”

  “出什么事啦?”她问得很自然。

  李遂没多说:“梁通意外去世,初步判断是一氧化碳中毒。”

  “你哪天回来的?”

  “昨天。”

  李遂边问边记:“那应该见过他吧?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司潮想想:“晚饭时分,大概8点左右。我挑水路过,见他在院里拜神。”

  “在院里?”李遂的眉头微皱,“你确定?”

  司潮笃定点头,随即睨见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顿,在纸上打了个圈强调。

  “我见他家香烟滚滚,才会去好奇瞄一眼的。”

  “烧这么多纸啊……”李遂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又问几句话,确定她给不出其他有用信息,李遂转手递给她笔记本,以公事公办的态度:“签个字吧,联系方式也留一下。”

  “长汐屿派出所”的抬头下,几行清隽飞逸的字记录着刚才的对话。

  人长大后,字迹却好像跟年少时不会差太多。司潮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在下方签上姓名电话,递还给他。

  “司潮,”李遂抬眼,“你改名字了?”

  她点头:“嗯。”

  李遂收起笔记本,严肃紧绷的神色稍松些,眼中露出几许熟络的笑意。

  “屋里的真是你。我还以为……刚才眼花。”

  司潮没说话,他又问:“回来做什么?待多久?”

  “我收到村委寄的通知,”司潮指指外墙的“拆”字标记,“回来办手续,顺便收拾家里。”

  “哦,”李遂了然,“拆迁签字,最近都在谈。”

  按村里老规矩,这事自然轮不到司潮一个女儿做主。但她是唯一的孩子,郑延海又还在服刑,家里不剩别人,总得找人走个过场。

  视线自然落到堂屋桌上的摄影器材,李遂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你在美国读电影硕士。”

  司潮点头:“养父母……对我挺好的,这次也是想顺便拍个纪录片当毕业作品,怎么,需要报备吗?”

  李遂笑了。

  “不用报备。现在要搞旅游开发,正需要多多宣传。不过……有机会的话,我能不能审核下内容?”

  司潮也扬起嘴角,笑容终是少几分防备刻意,多几分感慨。片刻后,她敛色道:“还要多谢当初远舟阿姨的照顾,等我忙完,一定找机会去看她。”

  林远舟是李遂的母亲,也是当年经手司潮父母案的民警。出事时司潮才十岁,家里没有其他亲戚,又顶着晦气的名声没人管,是林远舟帮忙照顾过一段时间。

  提到母亲,李遂似乎有些黯然,没再多说。

  “我还有工作,先这样,”他摆摆手,“台风马上登陆,这几天没事别出门。”

  李遂走后,司潮本就不多的睡意尽被驱散,彻底清醒。

  他是办案民警,想必不会轻易泄露案情。

  她昨天下午刚与梁通发生过口角,当晚对方就意外死亡,多少有些蹊跷,很难不引人联想。然而梁通在院里烧香也是她亲眼所见,露天庭院通风良好,又怎么会一氧化碳中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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