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开水龙头,对着奔腾的水柱发怔。
许维安和厉书宜好像很熟悉。
他们认识很久了吗?
舒悦想的太入神,没注意水已逐渐漫出,顺着洗手台边缘流淌到鞋上,直到脚背发凉,她才察觉陶瓷盆里的水已经装满,手忙脚乱地拧上水龙头。
她端着水盆回到班级,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舒悦打湿抹布,擦掉黑板上的粉笔。
擦完下半部分的黑板,舒悦把抹布扔进盆,水里像被撒上面粉,晕开一片白色。
她换盆清水,洗好抹布拧干,踮脚吭哧吭哧地去擦黑板最上面。
最后一节是政治课,老师个子高,板书又密,两整面黑板被填得一丝缝隙不剩。
舒伸长手臂,却够不到最高处的那行粉笔字。
她叹了口气,正打算去搬椅子。
这时,一只手从她头顶越过,抽走了她指间的抹布。
舒悦回身。
沈淮桉单肩挂着黑色书包,他抬起胳膊,衣料拉扯出肩背的轮廓,轻而易举地擦掉了那行舒悦够不到的字。
这个距离,舒悦恰好能看到沈淮桉锋利的下颌线。
他的校服大敞着,里面的短袖松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
早自习时,沈淮桉的校服拉链严严实实拉到顶,舒悦此时才注意到,他的肤色其实很白,脖颈处甚至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原来沈淮桉不是天生黑皮,只是被太阳晒得狠了。
沈淮桉擦完最后一道粉笔印,眼皮一垂,将湿漉漉的抹布塞回她手里。
“谢谢。”舒悦感恩地笑笑,完全忘了自己中午发的“再理沈淮桉就她是狗”的毒誓,还主动和沈淮桉搭话,“你是回来拿东西的?”
“拿练习册。”沈淮桉单手插兜,目光从她发顶慢悠悠扫到脚尖,“结果看见个小矮子在这儿蹦跶着擦黑板。”
舒悦:“……”
“吃那么多饭,”沈淮桉挑眉,声音里带着欠揍的笑,“怎么不见你长高个儿呢?”
第8章
舒悦不服气地挺直背脊,却发现自己脑门才勉强够到沈淮桉的下巴。那句“我才不矮呢”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她咽了回去。
“哼。”
舒悦攥紧拳头回到座位,把书包甩上肩膀,走到教室门口,胸腔里那股闷气越积越重,转身,像只炸毛的小猫似的瞪着讲台上的沈淮桉。
沈淮桉懒洋洋地往讲台边一靠,手随意拨弄着讲台上的粉笔,指尖一弹,粉笔骨碌碌滚到桌沿。
他看向舒悦,扬了扬眼尾,似笑非笑道:“这就跑了?小矮子脾气倒挺大。”
舒悦扒开下眼皮,吐舌头做鬼脸:
“你才小矮子,哪哪都小,略略略!”
沈淮桉表情一滞,眼底那抹玩味的笑意冻结。
那时候的舒悦还不知道,这句话对沈淮桉的杀伤力有多大。
她只看到沈淮桉唇角绷紧,眸色骤沉,心里涌起报复得逞的快意,得意洋洋地走出教室。
沈淮桉咬着后槽牙,脚底生风追出去。
走廊里回荡着沈淮桉中气十足的怒吼:
“舒悦!你给我回来!”
难得见到向来从容的沈淮桉被气到失态的模样,舒悦故意哼起轻快的小调,脚步不停,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沈淮桉三两步追上,一个转身挡在她面前,俯身逼近,扣住她的手腕。
他眯着眼看向舒悦:“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舒悦被沈淮桉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吓得心跳漏了半拍,却不想矮他一头,仍梗着脖子:“字面意思!”
她不就是调侃了下沈淮桉的身高吗?这人怎么反应这么大?
难道男生都这么在意这种小事吗?
沈淮桉盯了舒悦半晌。
女孩仰着脸,睫毛忽闪忽闪的,表情无辜又坦然,仿佛刚才那句“哪哪都小”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玩笑,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踩中了雷区。
沈淮桉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他居然被这小丫头一句无意间的话气的跳脚。
沈淮桉松开钳制她的手腕,指节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下,低嗤一声:“行,舒悦,你等着。”
——
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峙后,沈淮桉没再找她麻烦。
接下来的几天,沈淮桉既没刻意找她,也没再提起那天的事,好像那句“你等着”只是随口一说。
可舒悦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到底让她等什么?
她偷偷观察过沈淮桉的表情,可他神色如常,甚至偶尔和她视线相撞时,还会要笑不笑地挑一下眉,搞得她心里毛毛的。
真奇怪这个人。
九月中旬,校园里的枫叶开始变红,风一吹就簌簌落进走廊。
两个星期的课结束,中秋假期即将到来。
假日前的最后一节课,曾雅琴叮嘱些出行注意事项,并通知放假回来要组织一次数学摸底考试,让同学们别光想着玩,留出时间复习。
夕阳投进教室内,粉笔灰在光柱里缓慢浮动。
放学后,苏雨檬反坐在舒悦前座的椅子上,下巴搁在椅背边缘,怨气连天地吐槽:
“这才开学多久就要考试呀,就三天假期,又要写作业又要复习……”
“没事,摸底考应该不会太难。”舒悦又数一遍卷子,还是没找到少的那张语文古诗词,她观望四周,最终锁定一旁装书包的厉书宜。
舒小心地问:“那个,我少一张语文卷子,你看看是不是拿多了?”
所有科的卷子是自习课统一发的,数量多,同桌之间有可能拿混。
厉书宜默不作声,从书包里掏出文件夹翻找,果真找到两张一模一样的卷子。
她抽出那张卷子放到舒悦桌上:“对不起。”
舒悦拿过卷子:“不用道歉,这都小……”
话没说完,厉书宜先背书包走了。
舒悦尴尬地舔唇。
苏雨檬一直盯着厉书宜出了教室,才趴在桌上问舒悦:“半个月过去了,厉书宜是不是还没跟你主动说过话?”
舒悦又检查一遍卷子,确认数量正确后塞进书包:“嗯,是的。”
经过上次值日,舒悦感觉厉书宜对她稍有亲近。
可厉书宜请假回来后,又恢复之前冷淡的模样。
苏雨檬起立,郑重其事地拍拍胸脯:“没事哒没事哒,你寂寞时候尽管来找我哦!包你高兴!”
舒悦背上书包,亲昵地挽起她的手。
“好的呢!”
——
中秋节当天,孙亮带来一堆螃蟹大虾等海鲜,来舒悦家过节。
许久不见的舒志远也回来了。
中秋节一家人团圆,舒悦自然开心,跑到门口迎接舒志远:“爸!”
舒志远摸摸舒悦的头,把两个精致的袋子在脚垫旁:“我给你和你妈妈买了新衣服,蓝色盒里是你的,去看看喜不喜欢。”
舒悦蹲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拆开。
盒子里是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腰身缀着一圈珍珠,像湛蓝大海里落下的星星。
孙亮在帮孙雯洁洗菜,听见舒志远的声音,甩甩手上的水,倚靠在厨房的门上:“哟,老舒,真是好久不见啊。”
舒志远换鞋进屋:“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公司,没怎么回家。”
“我姐搬来半个多月,我一次都没见着你,你可真是大忙人啊。”
“……”
舒志远镜片后的眼里羞愧一闪而过,他没接孙亮的话,进入厨房:“雯洁,我帮你吧。”
孙雯洁正在抽虾线,侧身躲开舒志远的手:“你去切菜吧。”
舒志远讪讪地收回扑空的手:“诶。”
门口,舒悦满心欢喜地举起裙子,站在落地镜前比量。
忽然,她嗅到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她把裙子放在鼻子前仔细闻。
那味道特别浓,是甜腻的茉莉香,熏的她喉咙发痒。
“悦悦,”孙雯洁喊了舒悦一声,打断她的思绪,“家里没有酱油了,你去楼下超市买一瓶。”
“哦,好。”
舒悦满腹心事地把裙子装回盒子里,换鞋出门。
吃完饭,孙亮回单位值班,舒志远本打算带舒悦母女出去玩,突然接一通电话,改口说公司临时有事,火急火燎地走了。
厨房里,舒悦帮孙雯洁刷碗。
舒悦想起刚刚裙子上的香水味:“妈。”
孙雯洁沥干盘子的水:“怎么了?”
“我试裙子的时候,闻见那上面有香水味。”
孙雯洁神色一变,仅一瞬,便恢复如常:“可能是售货员身上的吧,你先别着急穿,妈先给你洗洗。”
“哦,好的。”
舒悦冲洗碗里的泡沫,余光瞄着孙雯洁。
那香水的味道真是售货员的吗?
妈妈反应淡定,难道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