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年夜饭舒悦食之无味。
吃完饭,孙亮回房间打游戏,舒悦陪外婆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电视里的小品正放到笑点处,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哄笑。
舒悦机械地跟着外婆笑了两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
舒志远和孙雯洁在厨房洗碗。
磨砂玻璃上,两个模糊的影子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舒悦看见到舒志远伸手去拿孙雯洁手里的碗,他们的剪影在玻璃上交叠了一瞬,又很快分开。
孙雯洁躲过他,舒志远的手悬在半空,停了几秒才收回。
这个时候,舒志远口袋里的电话铃响起。
他掏出手机,看见屏幕后眼神突变,像小偷一样心虚地瞥了眼孙雯洁,转身时,手肘撞倒了料理台上的酱油瓶。
舒志远去了卫生间接电话。
粘稠的不安在舒悦的胸腔里发酵。
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做噩梦惊醒,明明知道一切是假的,却仍被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攥住心脏。
突然,茶几上的手机震动。
舒悦拿起来看。
屏幕上跳出沈淮桉的名字:
【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四个字,转移了舒悦的注意力,她打字回:
【你也是!新年快乐!】
沈淮桉:【群发的。】
“……”
舒悦指尖在键盘上泄愤似的敲打:【巧了,那我也是群发的。】
发完又觉得不解气,手指悬在屏幕上停顿几秒,噼里啪啦地追加:【下学期我要去文科班了,正琢磨怎么在总成绩上碾压你。】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秒回:【大过年的没睡醒?】
舒悦差点把手机捏碎。
她盯着这行字,眼前几乎浮现出沈淮桉发消息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一定是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划拉着屏幕,嘴角还带着那抹欠揍的弧度。
和沈淮桉这顿插科打诨后,舒悦胸口那团郁结的气散了大半。
孙雯洁已经收拾完厨房,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舒志远也打完电话,陪她们看电视,时不时点评两句节目。
一切如常。
仿佛那通可疑的电话、那些刻意的躲避都不曾存在过。
窗外烟花齐齐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
舒悦想,或许真是她太过敏感。
她宁愿相信那些不安都是自己的错觉。
至少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她想贪恋一会儿这虚假的宁静。
——
年过去后,很快迎来开学日。
高一下学期,舒悦被分到文科(一)班。
半年前刚适应的高中生活,如今又要面对全新的陌生面孔。
踏进新班级前,舒悦攥紧了书包带,熟悉的窒息感漫上喉咙。
她和另外几个一起分到文(一)班的同学走进教室,一班的班主任老师对他们道:“你们自己找空位坐。”
文科一班的班主任是十班的语文老师,叫李婷玉。
李老师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针织开衫,发梢微卷的短发别在耳后,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平常一样,带着温和的笑意。
李婷玉很喜欢成绩好又乖巧的舒悦,看见舒悦后,冲她点头一笑。
一班的座位布局是,靠墙和靠窗的是两人座,中间是三人座。
站在讲台旁边,舒悦扫视座位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书包带,不知道该坐哪儿。
“舒悦!这里!”
一道清亮的声音划破她混沌的思绪。
舒悦循声望去,看见中间第四排的位置上,戴雨丝欢快地朝她挥舞手臂。
在戴雨丝身后隔着三个座位的童峻也冲舒悦眨了眨眼。
她这才想起,戴雨丝和童峻本来就在一班。
方才太过紧张,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李老师在讲台上催促:“找到位置的同学请尽快坐下。”
舒悦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她走过去,对戴雨丝笑了笑,坐在她身旁。
戴雨丝坐中间,她另一边的女孩子看见舒悦过来,朝她摆摆手。
新来的同学全部落座完毕。
李婷玉环视班级:“欢迎大家来到文科一班,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李玉婷,未来两年半,我们将一起共度高中的时光。”
“关于选择文科这件事,相信你们听过众多说法,但我想说的是——”
李老师停顿几秒,微微一笑,声音温柔而坚定:“恭喜你们,选对了。”
——
到新的班级,舒悦适应的很快。
高一下学期开始上晚自习。
舒悦接近满分的英语成绩在整个年组赫赫有名,每天晚自习前,都会有同学来找她问英语题。
严晴她们来一班看过舒悦几次,每次都见舒悦被围的水泄不通。
舒悦讲完题,立刻来到班级门口见她们。
严晴拉着舒悦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你可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我永远是你的NO.1。”
厉书宜也点头:“对,你不能有了新同桌就忘了旧同桌。”
苏雨檬叼着一根棒棒糖:“总而言之,你别有了新欢,就忘了我们这些旧爱。”
舒悦:“……”
问舒悦英语题的同学中,有一个叫陈鸣赫的男孩,他是班级的第一名,但因为英语成绩拉胯,年级排名不理想,自从舒悦来了之后,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跟在舒悦身后真诚求学。
舒悦也不吝啬,把自己的方法大大方方地交给他。
人总是有慕强的心理,尤其是十几岁的年纪,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在面对一个有耐心的学霸不厌其烦地给自己讲题,难免会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舒悦一门心思帮助同学,没注意到陈鸣赫看她的眼已经从崇拜变成了另一种更柔软的情绪。
一个课间,舒悦刚给陈鸣赫讲一道完形填空题,忽然,余光瞥见后门那一道修长的身影。
沈淮桉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搭在肩头,指尖转着篮球,目光却直直落在她身上。
“沈淮桉!”舒悦眼睛一亮,笔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小跑过去,笑得甜甜的,“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沈淮桉单手接住旋转的篮球:“路过。”
他扫了眼舒悦因为疾跑而乱了的发丝,另一只手自然地帮她捋了一下。
教室里的陈鸣赫盯着门口的二人,合上了练习册,走到门前。
没等舒悦说话,陈鸣赫站在他们身旁,声音温润:“舒悦,我这还有几道不会的题,晚自习前我在自习室等你,刚刚说好的对吧。”
他目光平静地看一眼沈淮桉的表情,又转向舒悦道:“麻烦你了。”
舒悦觉得可能是她的错觉。
在陈鸣赫说完话后,身边的空气冷了几分。
沈淮桉眯起眼睛打量陈鸣赫。
他身上有股图书馆旧书的气息,混合着青墨水的苦涩,校服拉链规矩地拉到领口,穿出独特的书卷气。
舒悦笑道:“不麻烦。”
陈鸣赫满意地离开了。
舒悦转身看向沈淮桉:“快上课了,你回班吧,拜……”
话音没说完,她被一股清冽的薄荷气息笼罩。
沈淮桉靠近她身侧,忽然俯身:
“我也有几道题不会,”沈淮桉看着舒悦,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垂,“吃完晚饭我去自习室找你。”
舒悦:?
沈淮桉下颌线绷得锋利,他扯了扯嘴角,学着陈鸣赫温润的语调,却故意咬重了字眼:
“麻、烦、了。”
“……”
——
自习室的座位全是两人一排的。
舒悦到自习室等了几分钟,沈淮桉才来。
他和陈铭赫前后脚进入自习室。
沈淮桉径直走到舒悦旁边的位置坐下。
陈铭赫:“……”
他礼貌地跟沈淮桉讲道理:“同学,舒悦要给我讲题,你能不能……”
沈淮桉把练习册拍在桌上,朝舒悦后座一扬下巴:“你坐那。”
“……”
陈铭赫还想争辩几句,但对上了沈淮桉那双幽冷的眼,突然有些怕,不敢再多说,乖乖地坐在舒悦后面的位置。
其实早上在班级,他该问的题已经问的差不多,得知舒悦每天晚自习前都会来自习室学习半小时,想多和舒悦聊会儿天,才找个借口。
沈淮桉自带强的压迫感,他只是坐在那,什么都不做,陈铭赫就感到一种无声的震慑。
特别像是在宣誓主权。
舒悦给陈铭赫讲完题,陈铭赫想继续和舒悦说点别的,迫于她身边的沈淮桉,又只能把话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