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待下去会尴尬,陈铭赫拿起书离开。
路过舒悦身边时,他弯下腰,眼睛瞄着沈淮桉,小声在她耳边道:“你要是被那个同学胁迫了,别怕,你跟我说,我会帮你的。”
沈淮桉听见了:“……”
舒悦笑出声,摇头:“没有没有,谢谢你。”
陈铭赫走了,自习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舒悦捂着肚子笑。
“……”沈淮桉瞪她,“好笑吗?”
舒悦勉强忍住笑意:“你这么凶干什么?”
“而且,”舒悦点着他桌上批改过的练习册,“你题也没错,需要我讲什么,难道……”
舒悦看着他,狡猾地眨眨眼:“你不会是怕我有了新朋友,忘了你吧?”
沈淮桉捏紧手里的笔:“我是怕你让人骗了。”
“我有什么好让他骗的,”舒悦嘀嘀咕咕,忽然想到苏雨檬的话,“我就算有了新欢,也不会忘记旧爱的。”
沈淮桉眉心一跳:“新欢?”
舒悦意识到自己的比喻不太恰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橙红色的夕阳从窗外淌进来,老旧的玻璃窗将光线折射成斑斓的色块,在他们之间流淌出一道朦胧的光河。
舒悦鼓足勇气,伸手触碰沈淮桉的头发。
他的发丝比想象中柔软,带着阳光烘焙过的温度。
沈淮桉蓦地抬头。
夕阳在他轮廓描了层暖橘色的光晕,柔和了平日里凌厉的眉峰。
他没躲开,只是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下。
舒悦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头发,用开玩笑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真心话:
“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没人能替代。”
——
从那天起,舒悦和沈淮桉形成一种无声的默契,每天吃完饭,两人都会同时到自习室,坐在一起学习。
沈淮桉辅导舒悦数学,舒悦帮沈淮桉补英语的短板。
时间一长,沈淮桉的球友们开始抱怨。
晚自习前夕,杜明煦把篮球拍得震天响,在空荡的球场溅起回声:“老沈怎么回事?吃完晚饭也不来打球了,拿着书就回班学习,他都年组第二了至于这么拼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童峻弯腰紧了紧鞋带,朝教学楼努努嘴,“人家有更重要的人陪呗。”
——
很快到了期中考试时间。
期中考试的通知贴在公告栏上时,舒悦才恍然,开学已经快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舒志远一次都没回家。
窗外的梧桐已经抽了新枝。
晚自习下课,外面下起小雨。
舒悦没带伞,校服外套沾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拐进小区时,舒悦看见舒志远的车停在楼下。
车顶积着一片雨水。
她兴高采烈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屋里传来“砰”一声脆响。
是陶瓷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孙雯洁愤怒的质问:“你非要挑这个时候是不是?”
第42章
舒悦快速开锁进屋。
舒志远和孙雯洁站在客厅里, 脚边是碎成渣的陶瓷片。
舒志远背对舒悦,没发现她回家,无奈又愤怒道:“我也不想, 可是我们老板她怀孕了。”
孙雯洁先看到了女儿,迅速抹了下眼角,生生将脸上的怒意压成平静:“孩子回来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舒悦攥紧手里的钥匙:“妈,你们……”
孙雯洁撞开舒志远的肩膀, 走到舒悦身边,声音恢复如常:“你进屋写作业, 妈妈去做饭。”
舒志远转过身,不依不饶地吼道:“今天的事今天就说清楚,我等不到明天了……”
“舒志远!”孙雯洁把舒悦挡在身后, 打断他的话,“你没看见悦悦回家了吗?你是她爸!”
舒志远好像着了魔, 不顾孙雯洁的劝阻,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飞溅的渣滓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们老板说了, 只要我离婚跟她在一起, 我就是公司的总经理,你知不知道再拖下去, 你们两个拖油瓶就挡着我飞黄腾达的路了!”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在舒志远的脸上。
舒悦浑身一颤。
以前, 舒志远和孙雯洁吵架时, 孙雯洁从来不大吼大叫,很冷静地就能把事情解决好。
这是舒悦第一次见孙雯洁打人。
她垂下的手在颤抖。
舒悦握住孙雯洁的胳膊:“妈妈……”
孙雯洁怕吓到舒悦,竭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声音冷的像从冰窖里捞出来:“舒志远,你别忘了——”
“当年是你跪在我爸面前求着我嫁你的。”
孙雯洁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银针,精准扎进男人最痛的那根神经。
舒志远捂着脸的手慢慢滑落,露出渐渐浮起的指痕。
他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浮出一丝悔意:“雯洁……”
“滚,你给我滚,”孙雯洁指着门,“从我家滚出去!”
舒志远踉跄着走向门口。
皮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最后看了一眼妻女,离开了家。
客厅恢复安静。
孙雯洁看着舒悦,抬手抚上她的头发,指尖还带着未褪的颤抖。
在触及她发丝的瞬间,刻意放轻了力道:“没事,你去写作业,妈妈给你做饭吃。”
舒悦强忍着喉咙里泛起的酸意,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卧室。
关上门,她扔下书包,靠着门慢慢滑落。
舒志远的话不停回荡在她耳边——
你们两个拖油瓶就挡着我飞黄腾达的路了。
“拖油瓶”三个字,像一只毒箭,一遍遍在她耳膜上穿刺,疼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回想起小时候舒志远对她的陪伴和疼爱。
那些记忆里的温柔眉眼,此刻全部扭曲成狰狞的讽刺。
这十几年,她在亲生父亲的心里,居然是拖油瓶。
多可笑啊。
他当年下跪求娶的妻子,疼了十六年的亲生女儿,到头来比不过一个总经理的位置。
舒悦捂住嘴,无声地痛哭。
一滴滴泪砸在地板上,迅速被地毯吸收得无影无踪。
——
舒悦没有一直沉浸在情绪中。
痛哭一场后,舒悦很快调整好心态,吃完饭,做作业,复习期中考试。
直到深夜躺上床,黑暗再次撕开她的坚强。
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
母亲颤抖的手,父亲脸上渐渐浮现的指痕,那些尖锐的争吵像坏掉的老电影,一帧帧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她睡不着,抱起薰衣草小熊,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走进孙雯洁的房间。
昏黄的床头灯将孙雯洁的影子映在墙上,她手中的书页已经许久未翻动。
听到门响,她仓促抹了下眼角,才抬头看向门口。
“我睡不着。”舒悦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小熊爬上妈妈的床。
床垫微微下陷,带着薰衣草香气的玩偶挤在两人之间。
孙雯洁放下书,心疼地抱住女儿:“对不起悦悦,今天吓到你了。”
话说完,她的怀里突然一沉。
舒悦把脸埋进她肩窝。
孙雯洁的手悬在半空,最终收拢成一个颤抖的拥抱。
“妈妈,”舒悦想到这段时间母亲的反常,缓缓开口,“您早就知道他出轨了,对吗?”
孙雯洁的指尖顿在女儿发间。
“嗯。”
她很早就发现舒志远的不对劲。
但上次孙母过生日,舒志远尽心地忙前忙后,而且,舒悦也对他有依恋。
为了维护家的团圆,不影响舒悦的学习,她可以忍,忍到女儿高考之后,她再提出离婚。
可她万万没想到,舒志远竟急不可耐地和女上司怀了孩子,甚至堂而皇之地将丑事摊在女儿面前。
简直无耻。
她以为维持这个空壳至少能给悦悦一个完整的家。
却忘了蛀空的梁柱,迟早会砸伤躲在屋檐下的人。
"妈,"舒悦突然开口,声音闷在母亲睡衣的褶皱里,“您和爸爸离婚吧,我跟你。”
孙雯洁猛地低头看向女儿,怔住。
舒悦抱紧孙雯洁的腰:“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才忍到现在。”
“但比起一个完整的家,我更希望你过得开心。”
舒悦把脸贴在母亲心口:“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女儿的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剖开孙雯洁强撑的铠甲。
她没有回答,关上了灯,抱着女儿躺下:“睡吧。”
孙雯洁像哄孩子似的,有节奏地轻拍女儿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