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凉意冰的她一哆嗦。
她关上水龙头,撑着洗手台抬头,盯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惨兮兮的脸,突然想起在十班看电影时,厉书宜说的话——
“不就爸妈离个婚,至于吗。”
指节上细小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真没出息。”
舒悦自嘲地勾起嘴角,狠狠抹去脸上的水渍,走出卫生间。
走廊尽头的教室里已经传来齐齐的读古文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敲两声门。
第一节课是李婷玉的。
听到舒悦敲门,她讲课声音没停,点头示意舒悦进来。
班级里同学都听说了舒悦打人的事情,但不知道她为什么打郑邦远。
她回座位的路上,好多双眼睛带着探究的意味盯着她。
但碍于老师在,没人敢讨论这个问题。
“好了,我们看下面的释义。”
李婷玉敲敲黑板,引回所有人的注意。
舒悦回到自己的位置,戴雨丝指了指自己的书,告诉她老师正在讲哪一页。
舒悦轻声道谢,翻找桌堂里的书,突然看见上周的语文周考试卷。
她想起刚刚办公室里,李老师罚沈淮桉抄三遍卷子,顿了下,将试卷和课本一起拿出来平铺在桌面上。
——
舒悦觉得,沈淮桉是为了帮她才被老师罚抄卷子的。
错误是她犯的,她不能让沈淮桉承担。
周考卷子内容只有一张A4纸的正反面,题目不多,舒悦利用课间和午休时间,抄完了三遍卷子。
下午第二节下课,舒悦拿着抄完的卷子去找沈淮桉,走出教室,刚好看见沈淮桉抱着球和几个男孩刚打完球进教学楼。
舒悦记起来,十班上一节是体育课。
她躲在墙后,鬼鬼祟祟地露出一个脑袋,用气音喊他:“沈淮桉!”
沈淮桉回头。
舒悦伸出食指冲他勾了勾:“过来一下。”
沈淮桉把球塞给旁边的杜明煦,和他说了什么,杜明煦扭头看过来,舒悦怕人看见,赶忙缩回脑袋躲墙后。
等了几秒,舒悦再度探头,却撞到沈淮桉的胸膛。
熟悉的薄荷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沈淮看着她,乐了,声音里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干嘛呢,偷偷摸摸的。”
舒悦食指竖在嘴边,“嘘”了声,观望周围,拉着沈淮桉到一个没人的墙角。
她先是对早上的事表示感谢:“要不是有你摁着郑邦远,他早跑了,我也不能打的那么过瘾。”
沈淮桉:“……”
“所以,”舒悦递出抄完的卷子,“那三遍罚抄,我帮你抄了。”
沈淮桉接过那沓字迹密密麻麻的纸,不理解:“就这点事,你弄得那么神秘?”
舒悦抿了抿唇:“我怕别人看见,以为你拉偏架。”
沈淮桉轻嗤一声,语气张扬又轻狂:“我就是拉偏架。”
闻言,舒悦的心猛地跳动几下。
沈淮桉看了看手里的纸,啧了声,挑剔地点评:“字太乱。”
舒悦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字好看着呢,这是为了模仿你的大破字才写成这样的!”
沈淮桉的字其实很好看,连笔又锋利,舒悦不会写连笔字,所以模仿的四不像,写出来特别凌乱。
沈淮桉:“我字可没这么难看。”
“……”
舒悦一股气涌上脑门,伸手抢回自己抄的卷子。
沈淮桉把将抄写好的卷子举过头顶,不让舒悦拿到。
“还我!”舒悦气急败坏。
“送了人的东西怎么往回要呢?”沈淮桉故意将卷子举得更高,“现在是我的了,我拿走了。”
“……”
舒悦攥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只能看着沈淮桉转身离去,站在原地跺两下脚。
沈淮桉走出几步,背对她,晃了晃手中的纸,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少年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阳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舒悦望着这一幕,忽然笑了,眼底的恼怒渐渐化开,变成一片柔软的光。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迈开步子往教室走去,嘴角还噙着那抹未散的笑意,心里很甜,像是偷藏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小秘密。
沈淮桉回到班级时,预备铃刚响。
他把那沓抄写纸放在桌角,从桌堂里找课本。
“老沈,借张演算纸。”杜明煦转过身,目光却被桌角那沓熟悉的抄写纸吸引,“诶,你不是下午第一节课刚交完三份抄写吗?”
杜明煦伸手就要去抽:“这份是不是没用了,给我一张演算。”
沈淮桉打了一下杜明旭的手:“别动。”
杜明煦悻悻地缩回手,揉着微微发红的手背转身,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字写的那么难看,你还当个宝贝似的……”
——
舒悦期中考试发挥的很好,数学成绩上了一百分,总成绩是文科年组第一。
同时,孙雯洁和舒志远也领了离婚证,舒悦的抚养权归孙雯洁。
舒志远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孙雯洁,净身出户。
用他的话来说,以后他不会缺钱花,这些积蓄都留给孙雯洁母女,当做补偿。
得知父母离婚,舒悦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很轻松,像结束了一场漫长的凌迟。
周末,孙雯洁准备了一桌子好菜,还特地把孙亮请到家里来。
饭桌上,孙亮握紧拳头,想骂舒志远几句,看了看舒悦,又把话憋回去。
舒悦盯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却食不知味,目光紧紧追随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孙雯洁给自己和孙亮倒上酒,又给舒悦开了一瓶橙汁。
她坐在主位上,眼角虽有细纹,却掩不住眼底的光彩。
孙雯洁站起来,举起酒杯:“今天有两件事值得庆祝。”
孙亮和舒悦对视一眼,跟着举起杯子。
孙雯洁声音清亮:
“第一,恭喜悦悦考了年组第一”
“第二,祝贺我,脱离过去,重获新生。”
第44章
时间在不断升高的一摞又一摞习题中悄然流逝。
舒志远离开时的背影, 曾经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一碰就疼得发颤。
慢慢的, 这些回忆被镀上一层毛玻璃,模糊得连轮廓都看不真切。
舒悦不再深夜里惊醒,攥着被角无声流泪, 而是习惯在台灯下背书到眼皮发沉,然后倒头睡去, 连梦都很少做。
时间真的会愈合所有裂缝,把那些尖锐的痛楚都磨成前进的棱角。
自习室里, 沈淮桉的笔记本依旧时常出现在她的桌上,红色批注密密麻麻。
她也会给他递上自己整理的英语笔记。
校园里的梧桐树黄了又绿。
高二下学期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吹过走廊时掀起少年们的衣角。
舒悦站在贴着年级大榜前, 看着自己稳居年级第一年级排名,数学成绩那一栏的数字清晰而明亮——130分。
两年前跨年夜, 她在星空下许的愿望终于成真。
那些被汗水打湿的夜晚,咬着牙坚持的时刻,都化作了脚下坚实的台阶, 托着她一步步走向更高的地方。
进入高三后, 学业更加紧张。
以前,晚自习前自习室只有零星几个人, 高三一到,学生们争分夺秒的学习, 一间自习室挤满了人。
学校特地给高三同学多开了两间自习室, 方便他们晚自习前过来复习。
舒悦还在原来的自习室,像以往一样,和沈淮桉坐在一起。
他们俩, 一个文科年级第一,一个理科年级第一,考试总成绩没下过六百二十分。
舒悦每天在自习室和沈淮桉形影不离,在其他同学眼里,他俩不仅是学习搭子,更像是已经谈了。
一个晚自习前夕,舒悦吃完晚饭,早早地到自习室背语文古诗词。
陈鸣赫抱着一本练习册来到舒悦身旁:“舒悦,我有几道英语题不会,你能帮我讲讲吗?”
“可以,”舒悦拉开旁边的空凳子,“你坐。”
陈鸣赫坐下,放下书,又问道:“我英语最后一道改错题有很多地方不懂,平时在班级上课,我没敢打扰你,这几天在自习室,我能坐你身边,让你帮帮我吗?”
舒悦怔了一下:“这个我得沈淮桉说一声。”
她话没说完,沈淮桉已经拿着书走进来。
他看见自己位置被人占了,目光落在陈鸣赫身上,脚步一顿。
陈鸣赫往舒悦身边特地靠近,盯着沈淮桉:“我有问题问舒悦,你可以找个其他地方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