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甜食确实能让人暂时忘记很多事。”
在国外求学的日子里,厉书宜虽然也结识了几个朋友,但异国的月光终究照不亮心底的孤独。
文化差异像一层透明的隔膜,看似亲近,但始终隔着一层疏离。
校园里的人际关系更像是一场精心计算的社交游戏,每个人都戴着得体的微笑面具,交心的话到了嘴边总要转几个弯。
厉书宜格外怀念高中时,舒悦她们在自己身边那几年。
那时候的她们她们无话不谈,分享同一包零食,传阅同一本小说,一起坐在洒满阳光的操场上讨论八卦。
高中时候的友谊纯粹得像玻璃糖纸,阳光一照就能折射出七彩的光。
这四年,厉书宜总在深夜惊醒,怕时光冲淡一切。
怕勾肩搭背的姐妹,沦为朋友圈的点赞之交;怕曾经一起无忧欢笑的时光,终成相册里褪色的残影。
可厉书宜回国,与她们再次重逢时,她们仍是旧日模样。
只是眉梢添了成熟,眼底染上了星光。
她们像是一起并肩生长的树,年复一年抽出新枝,枝条上缀满各自的悲欢,而年轮深处,仍刻着同一段难忘的青春时光。
厉书宜打量着舒悦。
这些朋友中,变化最大的就是舒悦。
她的长发已不像高中时那样总扎成马尾,松散地垂落肩头,轮廓褪去了稚气,学生时期说话经常用的怯生生的语气词消失了,言语之间多了些一种沉静的笃定。
现在的舒悦,像是被岁月反复摩挲过的信笺,字迹渐渐沉淀出温润的质地。
每一笔都不再是当初的生涩踌躇,而是带着从容的余韵,在时光里铺展成一首安静的诗。
厉书宜想起高中时舒悦对自己的帮助。
那时舒悦不惜掀开自己童年的伤口,让她从打击中振作。
那句“能救赎你的只有你自己”,烙进她的生命里。
在异国的无数个消极的长夜里,这句话是厉书宜唯一的浮木。
厉书宜望着舒悦手腕上那抹暧昧的吻痕,想起她朋友圈里发的那些与沈淮桉的合照。
沈淮桉比高中时候还帅,高瘦高瘦的,身材线条也更硬朗。
确实郎才女貌。
人人都说般配。
可厉书宜心里那簇小火苗“嗤”地窜起来。
再完美的南瓜马车,也配不上她的辛德瑞拉。
甜品被依次端上来。
舒悦挖一勺奶油送进嘴里,甜的眉眼弯弯。
厉书宜的目光落在舒悦含笑的眉眼间。
沉默片刻,她轻声问道:“沈淮桉他,对你还好吗?”
第68章
想到自己喜欢的人, 舒悦咬着勺子,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挺好的,感情很稳定。”
厉书宜默默注视着舒悦的神情变化。
提到沈淮桉, 舒悦还没说话,眼底已经先溢出笑意。
舒悦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来一种光彩,既有事业有成的自信从容, 又带着被爱情滋养的幸福模样。
她没有说谎。
厉书宜被高中时那段伤痕累累的往事伤怕了。
亲生父亲的无情舍弃,青春期时的遇人不淑, 虽然时过境迁,伤口早已结痂, 但那些抛弃与背叛的阴影,让厉书宜始终对感情保持着警惕。
她既怕自己重蹈覆辙,更怕自己单纯的好朋友受到伤害。
不过现在看来, 舒悦确实遇到了良人。
沈淮桉的长相身高、才华修养,样样都出类拔萃。
可厉书宜转念一想, 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在她眼里,舒悦永远是最耀眼的一颗星辰。
如今就这么被人摘走了,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厉书宜轻咳一声, 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酸涩, 目光落舒悦腕间,意味深长地挑眉:“看来, 你和沈淮桉感情确实如胶似漆啊。”
舒悦被她突如其来的调侃弄得一头雾水。
她顺着好友促狭的视线低头,抬手, 才发现自己手腕内侧鲜红的吻痕。
舒悦:“……”
出门太急, 她没注意到这个。
更讽刺的是,她早晨换衣服时还暗自庆幸昨晚沈淮桉难得克制,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现在看来, 这男人是故意挑了个最显眼的位置。
坏得很。
“咳......”舒悦战术性喝了口咖啡,用杯沿遮住发烫的脸颊,生硬地岔开话题,“雨檬的婚礼定在九月末,她请了很多高中同学,好久没和同学们见面了,我还挺期待的。”
“而且我是第一次当伴娘,”舒悦摩挲着咖啡杯,笑了笑,“有点紧张。”
厉书宜也跟着笑:“不紧张。”
“还有我陪你一起呢。”
——
九月初,舒悦正式入职。
与此同时,沈淮桉的石油安全帽设计项目也进入了瓶颈期,连续好几个凌晨,他住在工作室,反复修改代码和设计图纸。
舒悦同样忙碌,穿梭在各个办公室办理入职手续,布置教师宿舍,添置生活用品,两人没时间见面,偶尔在手机屏幕上短暂聊几句。
有一次,沈淮桉加班到凌晨,给舒悦发语音:“刚刚闭眼休息,梦到你了。”
舒悦看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沈淮桉的嗓音杂着熬夜后的疲惫和沙哑,多了几分撩人的磁性。
舒悦按下语音键,说着安抚沈淮桉的话,还没发出去,沈淮桉又发来一条消息。
是一张他的半身照片。
舒悦指尖一滑,撤销那条未发送的语音,点开照片。
照片里,沈淮桉正敲电脑,纯白衬衫的领口随意散开两颗纽扣,凸出的锁骨显现,他把袖口挽至肘间,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淡结痂的抓痕。
舒悦记得这道痕迹。
是第一次时的晚上,她受不住,不小心抓的。
“……”
沈淮桉还单手支额,眼睫淡淡地垂着。
镜头离他极近,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和冷峻的侧脸。
锁骨、睫毛、带着暧昧伤痕的手臂,每个精心设计的细节,对舒悦都诱惑的恰到好处。
舒悦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
这构图、这光影、这若隐若现的暧昧感,绝不可能是随手拍的。
陈鸣赫和沈淮桉的微妙关系,是不可能配合沈淮桉拍这种照片发给她的。
舒悦猜摄影师是童峻。
沈淮桉负责构思,童峻负责执行,两人一唱一和,精心设计出这张充满“陷阱”的照片,就等着她往里跳。
她放大照片,目光掠过沈淮桉修长的脖颈、微敞的领口,还有那道深红色的抓痕。
记忆回溯到那个不可描述的夜晚。
有些东西,就像熬得浓稠的高汤,闻着香,不尝也就罢了,可一旦尝过,便再也忘不掉那滋味,光是闻着香气,就让人心痒难耐。
更何况,这锅“汤”还是沈淮桉——鲜浓入味,色相俱全。
舒悦咽下原本打算回复的客套安慰,面无表情地打字,回过去一句:
【等我忙完过去找你。】
——
新入职的舒悦暂时还没被安排讲课。
按照学校惯例,前几周由资深教师带领新老师进行课堂观摩学习。
带舒悦的老师姓张,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女教师,担任初一年级班主任。
张老师戴着细框眼镜,说话轻声细语,眼角带着温柔的细纹,让舒悦有种母亲的感觉。
身份的转换让舒悦有些不适应。
每当舒悦课间走在走廊上,听到学生清脆地喊她“老师好”,她总强装镇定地点头回应,转身,躲在无人处捂嘴偷笑。
原来当老师是这样的感觉啊。
实验中学的初中部与高中部仅一墙之隔。
对舒悦而言,那堵墙仿佛划分着两个世界——
这边是她初为人师的新起点,那边是她学生时代梦寐以求却未能踏入的殿堂。
午休时间,舒悦带着通用的教职工饭卡,第一次踏进实验中学高中部校区。
实验中学占地面积是七中两倍,两个标准的大操场,三栋学生食堂,新建的体育馆。
在高中部校园里走得每一步,都让她既熟悉又陌生,仿佛在圆一个迟到的梦。
舒悦站在树下,看着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高中生们,才发觉时光真的转瞬即逝。
四年前,她也曾是其中一员。
墨白校服宽松不合体,却裹着最鲜活的朝气,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踩着晨光走进校园,又在夕阳里拖着长长的影子离开。
十几岁的舒悦在人生的跌撞里尝过苦涩,也拥有最肆意的欢笑,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路,时间被试卷和课程塞满,那时的生活像一座无形的牢笼,困的她喘不上气,让她拼命想要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