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天的,怎么就她遇到的烦人那么多!
“不......”
“姑娘怎么了?”说话间,季无殇已经走近,“姑娘若是担心你朋友无人照看,这些花灵会守护这里,旁人随意进不来这院子。”
似是听懂了他的话,院中花草纷纷摇晃做出回应,一大股芳香弥漫开来,尤其是那株不知名的花树,紫色小花形若铃兰,飘飘然落了叶宁宁满头满身,一时间好似要她葬在这花海中。
“若是担心它.....”
叶宁宁只觉脚踝处一痒,一根纤细藤蔓忽地蹿出,朝季无殇刺去,却被对方施施然夹在了两指之间,“那就不必了。”
言罢,那藤蔓就这么一道看不见的气给斩断,鲜血染红了季无殇的掌心,又被他用手帕细细擦净,连同不再挣扎的藤蔓一起随意扔进了花丛中,这时叶宁宁好似听到了花丛里传来的银铃笑声。
“走吧,这只跟着姑娘的妖兽已被解决。”季无殇宽慰似地笑,“姑娘不必再担心了。”
“那不是妖兽,那......也是我朋友。”
其实是那怪物分出来的藤蔓,虽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缠上了她。叶宁宁默道,又无端不安。这一次被斩断,它的藤蔓竟然没有接合再生......对它的主藤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是吗?姑娘的这位朋友还真是特别。”季无殇行至叶宁宁跟前,他身形颀长,与她说话时微微垂首,一丝未挽的青丝就这么落到了她肩头,“那方才无殇之举还真是冒犯了,望姑娘海涵。待见到了你那朋友,无殇可替他诊治。”
如此近距离的美颜暴击让叶宁宁措不及防,往后退步时,竟被绊住了脚,身体就这么向下倒了去,紧接着就像偶像剧里的狗血剧情那样,她被季无殇拽进了怀中,扑了满鼻的梅花清香。
这画风转得也太快了些,刚穿来时是修真大逃杀,紧接着是密林种田文,现在算什么?算温柔医修爱上我的小甜饼?
叶宁宁正脑补着,季无殇却突兀道:“姑娘身上为何有一丝妖气?”
妖气?难道跟十三和顾骁混多了,身上沾上了不该沾的东西吗?叶宁宁虽心有疑惑,却是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管是什么,他们俩总不会害了自己。
额头传来一阵冰凉,叶宁宁急忙退出季无殇的怀抱,这才看清他来不及收好的指尖。再然后,她就看到对方视线掠过了自己,看向了屋内,眼底眸色翻涌。
然而这凝固的气氛只是一瞬,就被季无殇那如沐春风般的柔声打破,“许是无殇感觉错了,抱歉,唐突了姑娘。”
垂眸转身,季无殇掩下了所有的情绪。
这一段孽缘带来的影响,竟比他预料的还要深刻。
他诞生于一场梦境,梦境里他的主人在凡尘中,与一名女子相知相爱。
直到梦碎。
是思念还是悔恨催生了他?
季无殇没能想明白,他有意识之时,他的主人正被锁在链子上,八条链子分别穿透了那人的四肢和肩胛骨,血流不止,不知是死是活。
他冷冷注视着那人,等待他祈求自己救他出去。
“去找她,找到她。”
就为了个女人,变成现在这般,他的主人,他的创造者......真让人失望。季无殇如是想,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自然不会去找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他也不会如他那般,留在过去,困在执念,既已逝去,便成虚幻。
他依附于他而生,但又如何?他要自由,最大可能做到自由。
那个女人是个罪孽,是一切发生的缘由。
他不会去找她,不会被她引诱——
她撞进了他的眼眸,闯入了他的怀抱,温度那般炽热。
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仿若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能随风熄灭;她的青丝不经意间与他相缠绕,暧昧旖旎,仿若结发为夫妻;她......
可她怎么能做了那半妖的妖侣!
“季郎中,你怎么了?”
季无殇猛地回神,混乱的头脑在这一刻彻底清明,盯着那张如工笔画般素净又耐看的脸,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笑意,“只是想到了些久远的回忆。”
她是罪孽,是无垠瀚海之上惑人心智的迷妖。
他该当杀了她......
第61章 他会带她回家 从星落城一路往南而……
从星落城一路往南而去七八百里, 有一座城名为云渺,因常年云雾缭绕而得名,几十年前, 一场动乱致使这座城被永藏结界之中, 每当夜幕降临, 灯火通明的城屿显露在夜幕之下时,路过之人只会将之当成一场海市蜃楼, 或是一场幻梦。只有乌钰峰的老者还会喝着酒, 坐在山巅上, 半眯着眼谈论云渺城的繁华,谈论那流光宗的辉煌, 会对自己身前的弟子一遍遍讲着光复宗门之道。
从山脚到山腰,长梯一望无际, 一身黑衣的男子缓缓拾阶而上,长发如墨般散落在肩头,月光藏在了乌云中,看不清他的面容,远远地,一声亲昵的呼唤被风从长梯上送了下来——
“师兄、师兄, 你终于回来了。”那声音闷闷的, 像是浸在了水里,听起来让人有些许不适,黑衣男子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弧度, 声音如深潭般清冽, “嗯,我回来了。”
山上那头又传来一声:“师兄、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笑意凝固, 他握住了手中剑。
一声声呼唤不断,他就这么一阶阶而上。
待行至半山腰,乌云被风推开,弯月露出了身子,洒下了一层如纱雾般的月光,浓黑似墨的木匾上烙下了“乌钰峰”三个大字,形似木偶人的小少年手持扫帚,一下下扫着落叶,月光之下,那小少年白皙的肌肤上露出漆黑一片的大洞,一只眼已经瞎了去,唇瓣只剩一根线条,勾出了一抹微笑。
那洞之间好似有水在流动,细细看去才知是不停游移的藤蔓,支撑着少许做出了清扫的动作,落叶堆了满地,被扫帚一下下抽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师兄、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小少年重复着,季煜安同样回应着,用手推开了大门。
院中是一片寂静,小少年的问候也落在了身后。
灯火在这一瞬间亮了起来,屋内人影攒动,人声传了出来,“师兄、师兄,师父找你呢。”
“师兄、师兄,师姐回来了吗?苏若好想她。”
“师姐就在身后。”
“师兄、师兄,历练好玩吗?”
“待时机到了,有你历练的时候。”
“师兄、师兄,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教我们修炼啊?”
“明日午时,茗静堂。”
“师兄、师兄,师父又不知跑哪里去了,能不能找找他啊。”
“去极望崖看看吧。”
人声不断重复,此起彼伏,季煜安一遍遍回着,显得这小小的乌钰峰热闹极了。
走了不一会儿,他路过了一座黑漆漆的房屋,内里始终没有声响,这时一名女孩歪歪扭扭撞到了他的腿,那一双眼眶圆溜溜的,里面开着两朵小小的花,瘦弱的身子皮肉松散,藤蔓在期间缠绕,将她缝制成了个破布娃娃,可她仍然开心,伸着只剩骨架的小手抓紧了他的衣袍,一遍遍唤他:“仙人姐姐、仙人姐姐。”
“我在。”他同样回应着。
只是修道之人何其敏锐,他再怎么一遍遍回应,也骗不了自己。
他的视线禁不住穿透了黑暗,看清了屋内的一切,简陋质朴,未留任何痕迹,所有沾染她气息的东西,都被他散了出去,可怎么会连带着有关她的回忆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其实他总会梦见她,流着眼泪的她,转身决然离去的她,向他奔来一脸倔强的她,甚至是死气沉沉的她,却不曾见过展露笑颜的她......
房间里的黑暗蔓延至了屋外,沾染了整个乌钰峰,像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洞,无情吞噬着一切,连带着他。
有风吹过——“抚光啊抚光,你老想那么多作甚,来陪老夫喝酒才是大事。”
是师父的声音,季煜安抽离了神丝,快步循声而去。
“仙人姐姐,仙人姐姐。”小小的人儿一路跟着。
待走近了,那正对天际的极望崖上只有一根半截埋在土里的藤蔓。
是风扭曲了傀儡咒术的声音,让他以为是师父活了过来,就像做了一半的美梦被人残忍用刀劈开,碎裂了一地的幻影是他不愿醒来时最后的挣扎。
“仙人姐姐,仙人姐姐。”
“她还没有回家。”